正文 第二十二章

儘管我想打電話給迪卡爾布警官,但當天晚上我還是沒打。當面告訴他整個故事比較好,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

星期一,去聖拉斐爾見迪卡爾布之前我去了趟辦公室,查看周末有沒有來電。該死的埃伯哈特竟然已經來了,儘管只有九點十分。他正在煮咖啡,邊煮邊咒罵電爐,因為它熱得實在太慢了。

「稀客,」我關門時說,「浪子回頭了。」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過去幾天你都沒出現過。」

「嗯,是的,我休了個長假。怎樣?」

「沒怎樣。但發生了很多事。」

「所以我在看文件。你陷在那樁殺人案里不能自拔了,嗯?案子水落石出了?」

「只有一部分。然後我可以和你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覺得這很好笑嗎?」

「不。」

「我今天可沒心情開玩笑。」他說。

「我也是。」

「那麼收起你那套。」他敲敲電爐說,「這東西好像永遠也熱不起來了。」

「有電話留言嗎?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沒有。」

「料到了。」脫下外套,我一屁股坐上辦公桌,「周末你去哪兒了?」我問他。

「三角洲。」

「釣魚?」

「沒錯。」

「溫黛和你一塊兒去的?」

停頓。然後他說:「沒有。」

「我猜她也沒去。」

「是嗎?為什麼?」

「周六晚上她打過電話給我。」

「她說什麼了?」

「告訴我她恨我,還有凱莉。」

「她喝醉了?」

「聽上去像。聽著,埃伯……」

「閉嘴。」他說著,背過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取出煙管和煙袋,把煙絲點燃。他慣抽的濃烈粗煙絲開始冒出裊裊黑煙。

我們都靜默了一段時間,只是坐在那裡。埃伯哈特像螞蟻搬家般不斷地往煙管里加煙絲,我聽著咖啡在電爐里沸騰的聲音。

終於他說:「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說去你媽的。」

「哦,」他問,「還有嗎?」

「沒了。我掛了電話。」

「沒說我們之間的事,她和我?」

「沒。你們怎麼了?」

「我們吹了。」他說。

「吹了?你是說訂婚?」

「整件事情。我們之間,完了。」

我有一點吃驚;這種感覺通常只在生日和聖誕節上有過。我問:「什麼時候的事?」

「星期二晚上。我們大吵了一架。那天之後我就沒見過她,我再也不會去見她了。」

「你們吵什麼?」

「你想呢?」他說,「她一直罵你和凱莉,像喝水一樣喝伏特加,和瘋婆子一樣大吼大叫,一直嚷嚷著要報復你們。做一件極端的事情,她這麼說,比如叫她的某個前夫晚上去恐嚇凱莉——諸如此類。」

「她最好不要那麼做。」

「不會的。只是氣話。」

我圓滑地說:「不過我覺得她生這麼大氣也情有可原。」

「生氣,沒錯,但不代表氣血攻心,不代表要這麼瘋狂吧。沒人給她這個權利。」

他在保護我們,保護我和凱莉。這是他們分手的最大原因。

「這讓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他說,「我想也許她不是我想像的那種女人。我不自主地把她和凱莉相比,你知道結果如何?」他突然移開了視線,盯著桌後的通風管道。「啊,」他說,「得出的結論是,媽的,她是個婊子,就這樣。我總能釣到婊子。」

「埃伯……」

「想想黛娜。一流的婊子。」

黛娜是他前妻,其實沒有埃伯說的那麼不堪。也許溫黛也不是——但我不想冒險。

「埃伯,星期三或星期四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心情說,」他說,「我需要獨處幾天,把她忘掉。」

「那麼現在忘掉了嗎?」

「還沒完全忘掉。她大概已經忘了。我一直忘不了她是怎麼說我的。」

「怎麼說的?」

「無所謂了。」他又點起煙,吞雲吐霧,弄得整間辦公室像發生了火災。

「說吧,埃伯,她說你什麼了?」

「我說了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她了,好嗎?」

我不再問下去。但過了一會兒,當我準備去聖拉斐爾時,煙霧繚繞中埃伯哈特突然說:「乳房不是全部,看在上帝的分上。」

「什麼?」

「乳房。它們不是全部。」

「呃,是的,它們不是。」

「一個女人能吸引一個男人,絕不會只因為性的關係。男人要找的是一個能與他相濡以沫,能在一起談心的女子。你懂我的意思嗎?」

「當然。」

「她說我是男人中的渣滓,因為我喜歡的就是她的乳房。說我是個嬰兒——在奶水裡滾爬。他媽的你覺得怎麼樣?」

「女人都是這樣神經質。」我綳著臉說。

在大聲笑出來之前,我得趕快走出辦公室。

凱莉也笑得合不攏嘴,當天晚上我把這事告訴她之後。實際上,她說「在奶水裡滾爬」是幾個月以來她聽過的最好笑的句子。她不停地重複那句話,直到笑得喘不過氣來。

等她平靜下來,我說:「因此現在你被無罪開釋了,小姐。」

「無罪開釋?」

「偉大的意麵攻擊。你做了件無比愚蠢的事情,卻帶來了好結果。」

「嗯,」她說,眼睛因為回憶而閃閃發光;她真的恨溫黛。「我還會這樣做的,如果喝得足夠醉的話。」

「我敢打賭你會的。」

「看在埃伯哈特的分上。」

「沒錯。」

「上帝,她離開他的生活真是讓人鬆了口氣。想到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簡直就是噩夢。她應該也會穿白色婚紗。」

「應該會。」

「埃伯哈特穿燕尾服,我敢打賭看起來一定像只大鳥。一隻黑色羽毛、白色胸脯、在奶水裡滾爬的大鳥。」她說著又開始大笑不止。

我嘆口氣,拿起她的空酒杯,走到廚房再斟滿。今晚我們在她的住處過夜。天氣很好,從她卧室的窗戶望出去,晴朗的夜空美極了。我走回來時,她已經止住了笑聲。「我沒事。」我遞給她一杯酒。

「嗯。」

「我沒事。我會嚴肅點。今晚你好像心事重重,怎麼了?」

「有一點。」

「邁克爾·克斯卡頓?」

「是的。我一整天都在想他。」

「你得到他妻子的進一步消息了嗎?」

「有一些。在廳里我跟傑克·羅根談過,她仍在拘留中,情況還好。」

「地方法院檢察官準備起訴她嗎?」

「可能不會。她沒有殺她丈夫,只是想掩飾這次意外。任何一個有能力的律師都能輕而易舉地使她獲釋。」

「律師。」凱莉做了個鬼臉。

「是的。」

「揚科斯基——他怎麼樣了?他脫不了罪的,是嗎?」

「現在的情況是,」我說,「我和迪卡爾布談過之後,他今天去見了揚科斯基,不過沒什麼進展。法律沒法觸及他在一九四九年乾的事情,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貝托魯奇。除非迪卡爾布找到修理油漆那輛卡迪拉克的人,否則無法把揚科斯基與貝托魯奇的死連到一塊兒。」

凱莉似乎和我一樣嚴肅了,對著酒杯皺眉。「不對,」她說,「他是個冷血殺手。不能讓他逃脫。」

「不能?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對的事,寶貝。誰說一定有正義呢?」

「我願意相信。」

「我也是,」我說,「但恐怕事實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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