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州風雨我重來 第三節

船隊平安地航行了兩天,第三天到達了飛魚島的海盜船經常出沒的海域,船上眾人不由得都緊張起來。

趙鵬與唐廷玉在船頭憑欄而立,望著碧波萬里的海面,唐廷玉沉思了許久,說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東海王當年向來往船隻徵收的是十一之稅,現在飛魚島雖然收取十分之五,但他們既然以恢複東海王的威權為目的,想來十五之稅不過意在立威,最終定下來的必定還是十一之稅,不大可能自己破壞東海王當年定下的規矩。據說東海王收稅之後,便會給交過稅的船隻提供東海之上的保護,沒有海盜膽敢再在東海海面上打劫這些船隻。我是局外人,聽著這個規矩,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那為什麼不少商家還是寧可冒被海盜全部劫空的危險也不肯就範?」

趙鵬漫不經心地道:「不肯就範的是姑蘇趙府這樣的大海商而非那些小海商。你可知道,當年東海王全盛之日,曾經以十一之稅為條件向朝廷提出接受招安?」

唐廷玉點點頭道:「我聽說過。東海王還想要朝廷給他封號。如此作為,跡近要挾,所以朝廷對此十分惱怒,斷然拒絕。朝廷那時就想要剿滅東海王,只是其時宣王爺正病重,除他之外又沒有合適的統帥,因此才耽擱了兩年。不過我問的是海商的想法。」

趙鵬微微一笑:「別人都可以聽從東海王的威權,唯有姑蘇趙府這樣的大海商不可以。商場如戰場,最是勢利無情;你一旦不再是最強大者,世態炎涼你會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南洋,只憑我一句話,那些國王連他們的國庫都可以搬空了借給我使用。可是如果我向海盜屈服,南洋將連我建船塢的地方都沒有。」

他轉過身來看著唐廷玉道:「還沒有跟飛魚島開戰,你倒已經在同情他們了?」

唐廷玉有些意外地道:「我怎麼會同情他們?萬里洋面,都是大宋國土,怎麼能容許海盜妄設關卡,收取商稅?況且東海王和飛魚島以海上霸主自居,竟想與大宋分庭抗禮,這更不能容許他們恣意妄為了。」

趙鵬忍不住笑道:「你知道嗎?你說這話的口氣,活像宣王。宣王當年奉旨剿滅東海王時,想必也是這樣宣布他的罪狀的吧。」

唐廷玉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望樓上打起旗語,告知趙鵬東方發現了三艘打著日出滄海大旗的船隻。趙鵬一拍手道:「好,來得正好。」隨即傳令下去準備迎戰。

唐廷玉凝視著來船,過了一會說道:「在最前面那艘船的望樓上,站著一個白衣蒙面人。是不是你們上一次遇上的那個人?」

趙鵬驚異地道:「你的目力當真驚人。」

三艘海盜船越行越近,趙鵬也已看見瞭望樓上的那個白衣與黑髮在海風中翩翩飛揚的蒙面女子,審視一會,說道:「這不是去年那個蒙面人,船上水手說那女人有點年紀了,頭髮都有點花白,這姑娘卻相當年輕。」

唐廷玉有些詫異:「你怎麼看得出來這是個年輕的姑娘?」

趙鵬一笑:「我別的本事沒有,唯獨對各色女子頗有鑒賞,哪怕她裹得再嚴實,我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說出她們的年紀大小、相貌性情如何,乃至眼下的心情好不好。這可是你們太乙觀弟子沒有法子練出來的本事。唔,那姑娘似乎不太鎮定,她的神情間帶著怒氣呢。」

船行更近,那白衣女郎雖然蒙著面紗,但露在面紗之外的那雙眼睛如海水一般明亮、如天空一般潔凈,仍可令人感覺到她異於尋常女子的傲然挺立、神采飛揚的風骨。趙鵬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嘆息道:「海外有仙山,山中有藐姑射仙子,肌膚若冰雪,容顏若處子,吸風飲露,不食五穀,料來說的便是這樣的神情氣度吧。」

他們隨即看見了那白衣蒙面的女子伸手取過了令旗,開始向海盜發號施令。

她竟是海盜的頭領。趙鵬喃喃地嘆道:「這會不會就是東海王的女兒雲夢?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說話之間,海盜船已逼近,那白衣女子指揮海盜船乘了東風放火船衝散趙府龐大的船隊,之後圍堵截殺落單的船隻。

趙鵬已將他的貼身十八名侍衛都帶了出來,同時帶上了江夫人一手訓練的三個侍女寶兒、柔兒以及蘇總管的孫女阿蘇。阿蘇三人指揮船隻就近集攏成三個小圓陣,船頭向外迎敵,互相呼應;趙府的武士負責守在各艙門外擊退來犯的海盜,其他人負責緊閉門窗看守貨物;十八侍衛在甲板上來回阻殺海盜。安排停當,阿蘇三人仍舊回來守衛趙鵬。

唐廷玉靜靜地站在趙鵬身邊,望著激戰的雙方,過一會道:「你們能不能想辦法抓幾個活口?我想審問一下。」

趙鵬看看唐廷玉,忽地一笑:「唐三公子請自己動手吧。」

他倒要看看,太乙觀弟子的盛名之下究竟如何。

唐廷玉笑而不答,回頭對葯奴低語幾句,葯奴便悄然退入了船艙之中。葯叉則仍然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趙鵬審視著他,說道:「唐三公子為什麼不親自動手呢?飛魚島的海盜有名地悍不畏死,很難活捉他們;我真為你那名僮子擔心。」

唐廷玉微笑:「我是擔心趙兄的安危。趙兄若有個閃失,宣王爺不會放過我的。」

趙鵬只好嘆了口氣,對自己搖搖頭,隨即轉過身來,做了個手勢。

望樓上號角響起,趙鵬的座船船身的窗口掀開,水手將竹筒盛裝的清酒用床弩發射到最近的那艘海盜船上,竹筒撞破在甲板上,酒香四溢;水手退下,弓箭手隨即填了上來,一聲令下,火箭齊發,迎了風呼呼燃燒起來,射中遍地清酒的甲板,轉眼間整艘船都已包圍在熊熊火海中。

趙鵬下令座船掉轉方向,準備焚燒那白衣女郎所在的另一艘海盜船。但女郎伸手抓過一條粗大的纜繩,一揚臂抖得筆直,抽向趙鵬;阿蘇三人不約而同地擲出了手中的兵器,但三柄短劍全然攔不住粗大的纜繩,趙鵬正待向後退卻,站在旁邊的葯叉驀地里大喝一聲揮出一條烏黑的長鞭,纏住纜繩前端,揮落向海面,在觸水的一剎那又分開來,長鞭重新回到葯叉手中。

只這一交鋒間,女郎的座船已移開數丈,火箭大多落了空。

趙鵬笑著拍拍葯叉的肩膀,說道:「不錯,唐三公子調教有方。」

葯叉並不說話,只略略低了一下頭。

他和葯奴似乎只向唐廷玉說話,對任何其他人都不言不笑。

三艘海盜船已有一艘被燒毀,另兩艘也被圍困,海盜死傷慘重,趙鵬也不見得輕鬆,貼身十八侍衛中四人重傷一人死難,令趙鵬驚心;即使是大內侍衛,也不見得比他的十八侍衛精悍。

而那女郎還沒有出手。在女郎身邊,另有數名武士也一直沒有出戰。

她是在等待時機,還是有所顧忌?

趙鵬沉吟著向唐廷玉道:「你能否告訴我,她的手下已經快頂不住了,她和她的貼身武士為什麼還不下來助戰?我們剛才已經跟她間接交過手,她不是不能與我們一戰的,如果她帶著那幾個人下來,起碼可以挽回一些局面。」

唐廷玉注視她片刻之後,說道:「她在此之前曾經受過內傷,尚未痊癒,所以不敢與我們放手一搏。」

趙鵬心念一動,他是不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將那女郎捕獲?那女郎即使不是東海王的女兒,也必定是飛魚島上極其重要的人物。

然而此時東方又有三艘海船出現,船上高高飄揚著日出滄海的大旗與雷公旗。

趙鵬望著來船,說道:「那是雷神島的船。東海王死後,雷神島是東海各島中唯一仍舊臣服於飛魚島的大島。看來這女子必定是東海王的女兒,不然雷神島不會趕來救援。」

援兵的到來令飛魚島群盜精神大為振奮,望樓上指揮的雲夢也已改變戰略,展動令旗召回手下。趙鵬下令放那些海盜回他們自己船上去,以免他們作困獸之鬥、讓圍困的人付出太大的代價。

雷神島的船來近了,趙鵬身邊那圓圓臉兒、嬌憨可愛的侍女寶兒忽地「呀」了一聲,說道:「公子爺,那三艘船是蒙沖鬥艦啊!」

蒙沖鬥艦是天機府最新設計的戰艦,速度遠遠超過目前任何一艘戰艦,今年春天樞密院才剛建成五艘,交由水師出海捕盜;五艘船最後只返航兩艘,另外三艘說是在海上遇到風暴沉沒了,以至於天機府大失面子。

寶兒對人對事向來有些糊塗,但對這些物件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趙鵬當然相信寶兒絕不會看錯。由此他感到對東海海盜的實力只怕要重新估計一番;雷神島居然有本事從水師那兒奪走三艘戰艦。

站在為首那艘船的望樓上指揮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相貌平常,卻有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

唐廷玉問道:「那是雷神島的首領?」

趙鵬道:「應當是的。上一任雷神島主是雷建豐,他死後將位子傳給了他的女婿谷川,也就是東海王那個唯一的弟子。據說東海王原本有意將女兒嫁給谷川、將飛魚島也傳給他的,所以當年東海之戰,東海王不惜代價將他和自己的女兒一起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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