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妻子

春妮發現丈夫秘密的那天晚上幾乎徹夜未眠,與此同時,位於北京市玉淵潭公園附近一座寫字樓十七層的黃玉生律師事務所的燈光也一直亮到黎明時分。

事務所的首席合伙人,五十二歲,胖得像彌勒佛一樣的黃玉生做在轉椅上,辦公桌上放著一個木質棋盤,此刻他已經用黑棋在棋盤的右方布下了一個三連星,左邊靠牆的沙發上坐著公關部一高一矮的兩個員工。

公關部的正常編製是三個人,可是黃玉生卻要安排五個人,誰都明白他養了兩個閑人,好在這兩個閑人除了白領工資以外不十分讓人感到討厭,大家也就將就了,畢竟一個是老闆的外甥,一個是他最信賴的幹將。

黃玉生打開身邊的一個專用檔案櫃,從擺放整齊的三十幾本厚厚的卷宗里選出上面標著「劉栓,姐夫」的那一本,隨手打開,看著第一頁上劉栓的照片以及身份證複印件。

「劉栓死了半個多月,可是陳浩居然沒回家看看,你們怎麼對我解釋?」黃玉生抬眼看著自己的兩個部下。

「陳浩的養母張蘭去世不到半個月,劉栓的帳戶上就多出兩萬元,陳浩來到北京以後的日子一直非常艱苦,可是他沒有主動找他的姐姐借過錢,甚至連春節都沒回去。」高個子的趙元說道。此人二十七八歲,一臉的精明相。

「你想告訴我什麼?」黃玉生不喜歡外甥故弄玄虛的做派,如果在家裡,他多半會臭罵他一頓,可是曹子煌在場,說什麼也得給他留點面子。

「我的判斷是,張蘭去世的時候留下了兩萬元現金,可能全部給了陳浩,起碼也是給了他一半,可是劉栓卻用不正當的手段奪取了陳浩的繼承權。正因為這個原因,陳浩恨他的姐夫,所以就算劉栓去世了他也不肯回去看一眼。」趙元知道舅舅一向看不慣自己,可是此時此刻他卻信心十足能讓他高看自己一眼。

「按照我們的研究結果,陳浩似乎不是很喜歡記仇的人啊。另外,關於那兩萬塊錢的事你們幾年前就說過,我也曾經告訴過你們,說不定是劉栓和陳春妮合夥乾的。」黃玉生饒有興趣的看著外甥,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舊話重提。

「這個不大可能。」一直沉默的曹子煌清了清嗓子,此人個頭不到一米六零,目光陰騭,話不多,可是一旦說出來就很有分量。「陳春妮的資料是我搜集的,陳浩在她的心目中分量非常重,我可以很負責的說,就算為了二十萬,她也不會出賣陳浩。」

黃玉生揉了揉太陽穴:「嗯……,如果陳春妮沒有參與這件事,劉栓就不會讓她知道家裡多出兩萬元,可是現在劉栓去世了,如果陳春妮知道了這件事,她肯定坐不住,可是她一直沒動靜啊。」

黃玉生忽然變得很煩躁,他凌厲的看了看曹子煌:「我的事情很多,你們忽然把我叫到這裡就為了跟我談這些?」

「當然不會。一個半小時前,準確的說,是12點29分,陳春妮撥通了陳浩的手機,他們通話不到兩分鐘。」趙元說道。

黃玉生驚喜的看著外甥:「也就是說……」

「就是說,如果我們的判斷不錯的話,明天就能在北京見到陳春妮了。」趙元看了看曹子煌,笑了。

「何以見得?」

「如果不是因為非常迫切的原因,陳春妮絕對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和弟弟聯絡的。」趙元道。

「好,陳春妮來北京以後,我要獲得全部信息,最好能把她和陳浩的對話給我錄下來。」黃玉生不自覺的捏起了拳頭。

趙元和曹子煌相互看了看:「沒有問題。」

「我們的很多信息都基於推理,這很不好,我要的是細節,比如說,為什麼陳浩沒有回去看他的姐夫?陳春妮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那兩萬塊錢的秘密?你們要加把力氣。」黃玉生忽然開心起來,他的眼睛奕奕閃光:「你們和那個網路作家聯繫了嗎?」

「聯繫了,一周以內交貨。」曹子煌答道。

「還有那個女孩子,柳紅葯的事情,陳浩還不知道嗎?」

「他還蒙在鼓裡,不過據我所知,陳浩的妻子似乎也在調查柳紅葯的事情,這件事情會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趙元遲疑的看了看舅舅。

「小心從事,萬不得已的話可以使用非常手段。」黃玉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為了陳浩,我們已經準備了幾年,這件事只許勝不許敗,我要求你們一定要全力以赴!」

「有黃總坐鎮,我們一定能掌控局面。」曹子煌少有的笑了。

黃玉生也笑了,他抓起一把黑棋,懸在棋盤的上方:「清代施襄夏說,決勝負之源於布局,我們布下一個三連星,除非對手有鑽地道和拆天橋的能力,否則必敗無疑。——你們說,陳浩有這能力嗎?」

曹子煌和趙元相互看了看,然後趙元謹慎的答道:「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資料,他不可能具備這樣的能力。」

黃玉生在開心的大笑聲中輕輕鬆開手,黑色的棋子從他的手裡滑落,碰撞在棋盤上叮噹作響,頃刻間整個棋盤都被黑色的棋子佔據了。

下午兩點鐘姐姐下車的時候,陳浩已經在站台上等了足足五個小時,他不知道姐姐究竟坐哪趟車來。

姐姐拉著陳浩的手,左看右看也看不夠:「浩子,你讓姐姐快認不出了。」

陳浩憨憨的笑著,鼻子酸酸的,姐姐長得太像母親了,以至於一見面的當兒,他險些撲過去叫媽媽。

「姐,你吃飯了嗎?」陳浩發動汽車離開了北京站,他一邊嫻熟的轉動著方向盤,一邊側過頭來問姐姐。

「還沒那,沒有胃口,在車上也沒吃東西。」幾年不見,姐姐的頭髮花白了,。陳浩覺得自己的心有些酸痛。

然而在姐姐看來,弟弟依舊那麼年輕,那麼英俊,雖然一米八十的個頭坐在司機的位置上弓著身子像個蝦米。他的頭髮依舊油黑髮亮,三十幾歲的人了看上去仍舊像二十多歲的樣子,可是仔細看時,他的眼角也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

「先吃點東西吧。」他駕車來到一個常去的飯館,要了個清靜的包間坐了下來。

「姐夫身體好嗎?鐵蛋的工作怎麼樣?」落座以後,陳浩一邊殷勤的為姐姐倒茶,一邊問道。

「你姐夫去了。」姐姐的眼圈忽然紅了。

「去哪裡……」陳浩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放下了茶壺:「你說什麼?」

「心臟病,走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姐姐拿出一條手帕低頭擦了擦眼睛,陳浩機械的拿了幾張餐巾紙遞了過來。

「姐,你怎麼早沒告訴我?」陳浩在震驚之餘有些不高興。

姐姐抬頭看了看弟弟,勉強笑了,她想起上次來北京,在麵館里她逼問弟弟那兩萬塊錢的下落的時候,弟弟那種躲躲閃閃的眼神,此刻她完全理解了弟弟的苦衷。當時如果弟弟講了實話,自己必然要和死鬼丈夫打個天翻地覆。如今的情況和當初何其相似,自己又怎麼能告訴弟弟說自己打電話了,弟媳婦沒轉告他?

「姐姐知道你忙,而且你姐夫去得突然,所以就沒告訴你。」春妮拿過一張餐巾紙擤了擤鼻涕,然後又擦了擦眼淚。她的手很粗糙,長滿了老繭,黑黑的指甲,掌紋中還有一些沒洗乾淨的泥垢。

「姐……」

陳浩衝動的握住了姐姐的手,他立刻明白了,姐姐其實給自己打過電話,不過因為他在外地出差,妻子沒有告訴他而已。

「浩子,你姐夫走了以後我才知道錢的事情。」

陳浩無聲的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敢告訴你嗎?要是你早知道還不得把房子都拆了?

「我一直以為那兩萬塊錢讓你花了,你姐夫去世以後我才找到他的存摺,還有他給我留的錄音。——都是他在作孽,要不你怎麼能遭那麼多罪。」

陳浩感慨的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別哭了姐,我不是挺好嗎?」

然而姐姐卻越發傷心起來,當初弟弟只帶了一千多元錢跑來北京,天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與此同時她也隱約感到弟弟之所以和那個女人結婚,可能有些說不清的東西,不然她相信浩子不會輕易選擇那樣的女人做老婆。

「錢是娘留給你的,我給你帶來了。」姐姐拿出存摺。「我在銀行問了,在這邊也能取出來。」

陳浩苦笑了一下,攔住了她:「姐,你留著吧,你看我像缺錢的樣子嗎?」

「那你不肯原諒姐姐了?」春妮傷心的看著小弟。

陳浩的眼圈紅了:「姐姐,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根本就沒有對不起我,我怎麼會記恨你?再說,姐夫當初從我這裡把錢要回去不是為了吃喝嫖賭,是為了你們這個家,他對你好就夠了,我連他都不記恨。」

春妮以一個女人特有的敏感留心到弟弟話中的漏洞,他說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為什麼不提媳婦和孩子?難道她們就不是他的親人嗎?她留心的看了看弟弟,可弟弟顯然依舊沉浸在和姐姐見面的狂喜中,沒注意到姐姐的眼神。

姐姐的心沉了下來,本來她打算見了弟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