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賢也〉草原

黎明時分,終於走出森林。

眼前的景色頓時開闊起來,放眼望去,到處是巨大的岩石,和緩的丘陵一望無際。

自己竟然來到這種地方,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終於,太陽升起,火熱的夏日陽光照射大地。

走著走著,發現道路被綠草淹沒了。

風呼呼不時告訴我前進的方向:(在那棵樹的地方右轉)或是(往前走,往前走就對了)。當過慣的生活環境消失後,我更強烈地感受到風呼呼的存在,她的聲音是我前進的路標。

原野上開滿了白色和黃色的花、堅硬的石頭比我還高,陽光照著茂密的樹林,投下黑色的陰影,蜿蜒的小河輕輕鬆鬆就可以跨過去。

這裡完全杳無人煙。

這裡就是穩城外嗎?想到這裡,我不禁有點興奮。

我每次站在高處,都會回頭往後看,確認有沒有追兵。

聽大渡先生說,獅子野今天會在墓町展開搜索,然後會選出追兵,所以我必須儘可能跑得愈遠愈好。

看著輪流向前踏出的兩隻腳,我幾乎陷入一種忘我的陶醉情緒。

多麼腳踏實地、單調的作業。

(還要走多久?)

(還早呢,你最好不要想這種事,還有很久很久。)

(大概多久呢?)

(我沒辦法說大概。徒步的話,大概要走兩、三天。)

中途,我在岩石背後小睡一下,從傍晚開始再度趕路。

當我感到悲觀時,風呼呼就會鼓勵我。

(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輕易讓你送命。)

翌日午後,我在樹蔭下打瞌睡。我想喝竹筒里的水,但水已經喝完了,大渡先生給我的糧食也見了底。

遠處傳來馬蹄聲,我慌忙站了起來,把所有東西都收好,以免留下任何痕迹。

一個男人戴著斗笠,騎著馬出現在遠處的高台上。對方只有一個人。

對方也看到了我。

我立刻躲進附近的樹蔭處,但我知道為時已晚。

(鎮定。如果遲早都要遇到追兵,那麼你應該慶幸不是在耗盡體力、昏倒在地的時候。)

我把守夜人的小刀從刀鞘中拔了出來。

(這是攸關生死的決戰,下手的時候不能猶豫。)

戴斗笠的男人在距離我隱身的樹後還有一小段路的地方下了馬。

「你好。」

那個男人用略微強烈的語氣說道。我從樹後走了出來,男人拿下斗笠,我看到了他的臉,他還是一個年輕人。

他身上穿著獅子野的制服,所以我知道他是穩城的追兵。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你是賢也吧?」

戴斗笠的男人向草叢踏出一步。

「真厲害,你一個小孩子可以獨自走到這裡。你或許知道,我是從穩城來的,要把你帶回去。我叫琢磨,穩城從昨天開始就在墓町和其他地方展開搜索,大家都覺得你可能躲在某個地方。」

我後退一步,從刀鞘中拔出小刀準備迎戰。

雖然那是一把小刀,但對我來說,大小正好合適,厚實的刀柄握在手上很有分量,和之前迎戰和久時一樣,整隻手好像已經和刀子融為一體了。

戴斗笠的男人皺起眉頭。

「趕快把這種東西收起來。」

「請你不要過來。」

名叫琢磨的斗笠男抱著粗壯的手臂打量著我。

「看來有人在暗中協助你,暫且不論水壺,那個袋子和刀子應該不是你的吧?是誰給你的?」

我搖了搖頭,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

「算了,不必急著現在問。」

琢磨嘀咕道。

「你不要小看我,如果你衝過來搶我的刀子,我的手就會自動反擊。」

「那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點點頭。

「真傷腦筋。」琢磨聳了聳肩。

「其實,前面……什麼都沒有,只有猛獸,況且如果沒有食物,你就會餓死。先回穩城再說吧,怎麼樣?然後再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我和他早晚會展開廝殺,到時候我該採取什麼行動?

「首先,你為什麼要逃?聽說你殺了和久,真的嗎?」

我慌張起來。

「殺了他?他死了嗎?」

琢磨露出冷漠的眼神回答說:「死了。」

這時,我突然發現琢磨很像和久的朋友公郎,兩道濃眉和額頭的形狀十分相像,可能是公郎的兄弟或是親戚吧!也可能是我之前去穗高家玩的時候,在大客廳里喝酒打鬧的其中一人。

但這種事根本不重要。無論對方是誰,都無法改變目前的狀況。

「是你乾的吧?」

琢磨看著我的眼睛,我點點頭。「你真老實。」琢磨露出微笑。

「這麼說,你之前也殺過其他人嗎?」

其他人?我立刻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一定是他們在墓町展開搜索後,發現了希娜的屍體。

「殺害希娜的是和久。」

琢磨收起笑容。

「當然,我相信你也有話要說,所以先跟我回去吧,站在這裡說話太辛苦了。」

「我絕對不會回去,即使橫屍荒野也不回去,你不要管我。」

琢磨露出憤怒的表情。

「這怎麼行!我無法原諒。你必須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你是來自城外的人,穩城的人供你吃、供你住,還供你上學,細心地照顧你,無論基於什麼原因,你都不應該殺死和久,如果你對他不滿,應該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你不要小看獅子野,我沒有理由放過你。」

只有一匹馬,如果他要活捉我回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我乖乖坐在後面。想必他會用一些花言巧語,或是講一些大道理,以懷柔的方法騙我回去吧。

我一言不發地把刀尖對著琢磨,握緊刀柄,這就是我的回答。

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琢磨那平靜的表情不見了,他臉色大變地喝斥:

「放下刀子!只要你放下刀子,我就給你水。我原本覺得你是小孩子,所以不跟你計較,但你對我亮出刀子,代表你已經做好不惜一死的心理準備嗎?」

「我做好了不惜一死的心理準備。」我不服輸地答道:「你拔刀吧,如果想帶我回去,只能帶我的屍體回去。」

「你說什麼?」琢磨握著掛在腰上的長刀柄。

在他拔出刀子之前,我已經直直跳了過去,刺向他的右手。

琢磨大叫一聲往後退。

自己變成了另一種動物的感覺再度支配了我。

風環繞著我的身體。

琢磨用左手拔刀,我立刻逼近,亮出小刀。

過了兩、三招後,琢磨的刀子落地。

我立刻搶過他的刀子,丟到身後。

「好吧。」

琢磨向我攤開左手投降了。

勝負已經有了結果。

他害怕了,沒有做好一決生死心理準備的人是他。

琢磨用左手按住正在流血的右手,看著我露出苦笑。

「你真厲害,看來你真的被風呼呼附身了,從某種角度來說,真的很可惜,如果接受正規訓練,有朝一日,你或許可以成為鬼眾。」

琢磨轉頭看著一旁的馬,用下巴指了指馬鞍上的袋子。

「算了,這次你贏了,袋子里有水和糧食,你當成戰利品拿了就走吧。我已經知道你的決心,但不要小看穩城。」

琢磨滿臉都是汗,說起來他也是奉命執行這趟苦差事,他右手的傷應該不輕。

我沖向那匹馬。

但我完全沒有想到要搶那匹馬逃走,因為我從來沒有騎過馬,也不知道該怎麼騎,與其做自己不熟悉的事讓琢磨有可乘之機,還不如立刻逃離現場。

我留意著琢磨的動作,搶走了掛在馬鞍上的麻袋。

即使已經看不到琢磨了,我仍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跑。

一個小時後,我從搶來的袋子里拿起發出咕嚕咕嚕水聲的水壺,風呼呼立刻警告我。

(這個水有一股怪味道,水裡有毒,你不要喝,全部倒掉。)

我失望地把水倒掉。

什麼把戰利品拿了就走,居然騙我!

我穿過樹林,終於發現像水窪般的小河,趕緊洗臉、潤喉。

從琢磨那裡搶來的袋子里有乾燥的肉乾,風呼呼確認安全後,我才放進嘴裡。

我想起琢磨的話。

——有朝一日,你或許可以成為鬼眾。

我才不想當什麼鬼眾。

直到天黑之前,我的行動都很小心,離開小河後,我四處張望,避免走在顯眼的地方,雖然好幾次聽到馬蹄聲,但都沒有看到人。

之後的兩天,都沒有追兵的動靜,我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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