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1995年9月6日(星期三)

第二天,由利分手的傳言便在學校里傳開了。這些是與我關係親近的朋友們和那些想要知道真相喜歡八卦的人跟我說的。

傳言中說。由利一邊與寬一交往,一邊又與我交往。可是由於我是被逼才被動與她交往,所以由利便是腳踩兩隻船了。由利雖然與寬一分手了,但我卻有了新的女朋友,所以由利就和我也分手了。

暑假快結束時,我被寬一狠狠地揍了一頓,當時我還說:「以後不會再跟由利糾纏不清了。」所以寬一還單純地以為,由利之所以會移情別戀,只是我一個人的原因。他估計也很樂意那樣想吧?寬一一定跟他的朋友們說過當時我說的話。

最初散布傳言的應該是寬一的朋友。有那麼多朋友暗中相助,從這一點來看,寬一是幸運的。但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這應該是多餘的關照吧。他那拙劣的手段得罪了我,他應該也在擔心自己受傷的真正原因會不會被泄露出去吧。

關於自己怎麼會肋骨受傷,寬一好像是說自己「摔倒了」。或許他這樣說的本意也僅僅是想要制止自己的朋友為他貿然行事吧?所以他並沒有說太多,因為那樣會露出破綻。

這麼一來,他必然會緘口不言。在朋友們看來,他倒好像很沉得住氣。而且,人們都有同情傷者的習慣。於是,那些以「為了寬一」為口號結合在一起的、心地善良的朋友便開始圍攻我了。

由利的朋友不想讓她捲入逼迫「戀母」的謠言,於是便又產生了保護由利的傳言。在這一點上,由利和寬一雙方的朋友都打著同樣的算盤,於是我便成為最終的犧牲品了。友情偶爾也會令人魯莽。這就是我在初中時所受欺負的真實寫照。與那時一樣,並不能說誰就是壞人,雖然他們的性質也很惡劣。

寬一也屬於陷入這次流言旋渦中的一員,由於他正好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受傷的,所以一定會有人懷疑什麼吧。倘若我不是一個贏弱的男生,一定會有這樣的臆想不脛而走:寬一會不會是在與我打架時受傷的呢?

從寬一的受傷與我們之間的三角關係(不,或許已變成了四角關係)中,找不出什麼因果聯繫,所以寬一受傷並沒有成為流言的核心,只是好像他那可憐的身姿煽動起了大家對悲劇英雄的同情心。或許正是得益於此吧?也或許,是因為我平日里的舉動。

因為這件事情,有一部分人,包括由利的朋友們和與棒球部相關的人,都向我投來了厭惡的眼神。但我沒有給予絲毫回應。免疫力(習以為常)是極為恐怖的,我已經完全習慣了別人這樣的眼神。

再說,我最為擔心的並不是他們的眼神,而是由利。她是怎麼想的呢?由利沒有來上學。據說她本人跟學校聯繫過了,因為感冒請了假。或許由利的請假會使那些喜歡傳播流言的人高興吧?估計到了明天,就會有來自他們或者她們鋪天蓋地的流言了。

今天放學後,一個女孩在等我。她與我是高二時候的同班同學,但是我對她卻沒有什麼印象,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她叫久保田,正在放鞋的柜子那裡等著我。

「今天,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嗎?」她問我。

她的聲音很尖。

「可以,但是你和我在一起,會給你帶來很多流言蜚語的。」

我感到了她的緊張,受其影響,我也無法靜下心來。

「沒關係的!」她說,但是聲音明顯有些怯懦。

我們換好鞋走出了學校。該說些什麼呢?根據我的經驗,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對方也會這麼想。但是就我那些少得可憐的經驗是很難帶給女孩子交流的喜悅。平時跟由利都說些什麼呢?

「昨天。我站著小便了。」

「站著小便?」

「是啊。只有男的才能這樣,我不服。我是在洗澡的時候試的。哦,現在,你能想像到我赤裸著身體的樣子嗎?」

「就你那寒磣樣兒,想了又能怎樣呢?」

「我脫了衣服也是很漂亮的。」

「那,會像誰呢?」

「欸,你不知道嗎?像北浦共笑。」

「誰呢,他是?」

「除了新聞。你多少也看點電視節目啊!都沒法跟你交流了。」

「北浦共笑在考試題里出現過嗎?」

「你怎麼這樣啊,別轉移話題!」

「說起電視節目的可是你啊。」

「瞧,又來了。」

「好好,那你站著小便,結果怎麼樣呢?」

「太失敗了。都嘩啦嘩啦地散落在大腿內側了。要不是正在洗澡,可就太糟了。」

「你身體的構造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如果沒有膠管之類的東西的話。」

「就因為沒有這種東西,就輸給男人也太屈辱了。」

「為什麼非要分出勝負呢?」

「男人可以的事情,我卻不可以,我就是不服!」

「我也沒有站著小便的經歷。」

「撒謊吧?」

「這是我們家的規矩。站著小便會尿到坐便器外面,弄髒廁所和褲子,所以在我們家是禁止站著小便的。我們一直都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坐便器上小便的。」

「『戀母』,難道你是同性戀?我老早就開始懷疑你了。你對女性都不怎麼感興趣。」

「隨便你怎麼想,但是有一點我還是要忠告你。不管是什麼樣的男的,如果不彎著腿坐下來撒尿的話,他的鞋子和褲子都會沾上尿液的。」

「你怎麼會說這個呢?看來今後我得改變一下對男孩子的看法了。」

「你還是儘早學會如何欣賞男生為好,不要總是怪自己沒有異性緣。」

「真噁心!就算是你有軟管,那也不要這麼得意忘形啊!」

「這和軟管沒有關係。」

「有,就是有。那把你的拿給我用用!」

「你這就是無理取鬧。」

「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啊!你都坐著小便了,也用不著了。你也不會有女朋友。啊,對不起啊。你受傷了?」

「好了好了!」

越是緊張,越是只能想起這些無聊的話題。我稀里糊塗地便脫口而出一句:「你有過站著小便的經歷嗎?」

雖然,談論有關性的猥褻話題是應該避免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談論別的女生,也應該有所避諱。久保田是因為對我有意思才會等我的。對於這一點,即便是我毫無經驗,也能夠感覺得到。

「還很熱啊!」

「嗯,我不太習慣夏天。」

「我也是。」

「是嗎?」

「我還不太習慣寒冷。」

「是嗎?」

我與她粗枝大葉地交談著一些很不自然的話題,越發加劇了彼此的緊張,我們就這樣緊張兮兮地走出了校門。就在這時,我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循聲望去,是一個男人,他正靠著停在路邊的一輛舊MINI COOPER上。

他四十歲左右,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瘦高個兒,穿著一身整潔的服裝。我有點警覺地看著從未謀過面的他,但他卻向我走了過來。

「初次見面。聽我女兒未來說,你很照顧她。」他聲音嘹亮地跟我打了招呼。

「初次見面!」我也這麼說。

「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這和昨天蟬跟我說的台詞是一模一樣的。

「說什麼呢?」

「到車上說吧。我不是在脅迫你,但確實是很重要的話。」

「好吧!」我回答說,但已經有點膽怯了。

蟬的父親很忙,卻特意來找我,所以肯定不會是看我一眼就走那麼簡單。但是他怎麼會認識我呢?即便是他從蟬或者今日子那裡聽到了關於我的描述,但我的長相也不會那麼有特徵啊。

「跟你一起的這位姑娘也一塊兒吧,我可以把她捎到車站。」他對久保田說。

久保田還無法適應這種急遽變化,顯得有點戰戰兢兢。

「你要去車站吧?」蟬的父親很溫和地問她。

「嗯,那麻煩您了!」她也上了車。

真是一組奇妙的組合。我們三個人,誰與誰的關係都不是很親密。車內的氣氛當然會異常凝重。改變這種凝重氛圍的,是蟬的父親那種非常輕鬆的話語。

他向著兩個不太善於言談的高中生誇耀自己的愛車,藉此消磨時間。當然這種誇耀是善意的,既沒有讓人覺得厭煩,又沒有使我們這兩個聽眾感到他在沾沾自喜。他只是用一種平易近人的語氣向我們訴說著他對於自己愛車的愛戀。對於這種值得一聽的誇耀,我甚至有幾分感動。

車將要在車站前停下來時,久保田從後視鏡里掃視了一眼蟬的父親,便從包里取出一張淺藍色的便條,默默地遞給了我。跟蟬的父親道謝之後,她便下了車。我從車裡向她揮揮手,她也沖我揮揮手,並輕輕地向蟬的父親鞠了一躬。目送著MINI COOPER離去。

「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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