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坂宅青年焦屍事件 第六章

那一天,從早上就是烏雲密布,冷颼颼的感覺讓人聯想到還要一陣子才會到來的梅雨季。

由於香坂久之助教授在校內也算是擁有相當資歷的人,所以包含校長之外,一些較常往來的教職員以及學生,都前來參加了他的葬禮。

在與會者當中,果然還是可以看見身為學校同事的紳堂麗兒,還有他的助手筱崎秋生的身影。不過他們與主要的哀悼群眾距離相當遙遠,和持田警部一起看守著儀式進行。

等到香坂的葬禮結束,和為製作筆錄而留下的持田道別後,兩人走向駒込曙町的大道。

隨後他們坐上路面電車,轉乘經過指谷、春日町,在小石川的後樂園繞了一大圈,橫跨了飯田町內的橋樑,抵達神樂坂。當他們在該處下車時,盤踞在天空中的雲已經黑壓壓地蓋了下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下雨。

「……為什麼老師會……」

至今尚未說話的秋生開口。因為今天在葬禮期間幾乎沒有開口,而紳堂也跟著保持沉默。

「為什麼老師會知道美和子太太和細井先生之間,有那個……有見不得人的關係呢?」

鴨舌帽的下方,反映著率真疑問和複雜心情的雙眸,正仰望著紳堂。而紳堂一邊意會到自己的助手是為了什麼才提出這個疑問,一邊回答:

「是那隻表。細井戴在手上的那隻手錶。」

「是服部鐘錶店的LAUREL,對吧?在鐘錶店裡確認過的……」

秋生也知道這一點,因為當時和紳堂一起拜訪了鐘錶店,不過紳堂的嘴角卻微微地揚起。

「我確認的並不是手錶的品牌喔。不是說過了嗎?那是為了闡明真相的必要之事。」

紳堂稍微放慢了腳步,繼續說道:

「雖然現在還沒受到社會大眾的關注,但是服部的LAUREL可是首隻由這個國家打造出來,貨真價實的日本制手錶啊。對於一個必須透過親戚幫助才能從鄉下來到東京,沒錢付學費卻又一心向學的青年來說,像這樣的東西別說是平日戴在身上,打從一開始他就買不起啊。」

紳堂從外套內袋拿出懷錶,打開蓋子再闔上。不是為了確認時間,只是小小的表演罷了。

「那麼,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才拿到如此高級的物品,甚至還刻意配戴在身上,最後害他落得慘死在倉庫里的下場呢?」

「正常來說,可以想到的理由是……有人送給他的吧。」

對於秋生的推論,讓紳堂點頭「嗯」了一聲。

「說得沒錯!然而在這座帝都當中,會送禮物給幾乎沒有朋友也沒有親戚的他,還是這麼名貴物品的人,其實相當有限。」

秋生隱約察覺到紳堂到底想要說什麼了,不過光從所得情報來判斷,第一個聯想到的名字卻和正確答案不同。

「不就是香坂教授嗎?……感覺上教授本人似乎也不是對細井先生毫無期待的樣子。」

如今再次回顧,當然無法完全採信香坂的話。不過剛開始,他願意接納那個來自和歌山的年輕人,還讓對方以助手身分寄住在自己家裡,就表示他對細井還是有著相當程度的期待吧。

這時,紳堂刻意邁開了步伐,超前秋生半步。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在詢問口供的時候就不會說『我記得那隻手錶』,而是直接說『自己送了他一隻表』。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隻LAUREL有著決定性的不同之處。」

「……不同之處?」

秋生忍不住停下腳步。站在眼前的紳堂捲起外套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隻圓形盤面的手錶。

「啊……」

現在當然不是去質疑明明有懷錶,為什麼還要戴手錶的時候。因為秋生也一眼就看出紳堂所說的「不同之處」在哪裡了。

比一般手錶稍微大上一圈的盤面,戴在紳堂手上的手錶的確是出自服部鐘錶店、日本第一隻國產手錶「LAUREL」。

但是那和細井戴的手錶僅有一處不同,那就是盤面的數字「12」被塗成了紅色。

「LAUREL剛發售時,朋友送了一隻給我。這個設計在當時國外製的手錶中曾流行過喔!送我這隻手錶的朋友說,這是為了讓不方便使用懷錶的醫生也能夠正確地確認時間,所以才塗裝成紅色……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呢?」

關於這個不同之處,秋生也有發現。但那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為什麼要把數字塗成不一樣的顏色,秋生掌握不到任何頭緒。

紳堂饒有興趣似地看著等待答案的秋生,開口回答:

「這隻LAUREL其實有著一段非常有趣的歷史。當時不僅生產效能極低,而且人氣也同樣低迷。因此,製造商利用相同的零件,製造了女性用的懷錶。嚴格來說,應該是把女性用懷錶的設計圖挪用在手錶上……比起後來發售的產品,它的厚度顯得厚了一些。相信秋生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吧?」

說完,紳堂又從口袋拿出一隻小小的表,讓秋生看個仔細。

「……啊!」這一次,秋生真的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驚呼。

紳堂手裡的東西,是個裝飾確實不同,但是大小卻和LAUREL一模一樣的懷錶。唯獨,這隻懷錶的數字「12」是黑色的。

「很有意思吧?雖然錶冠的位置不一樣,但是這兩者的構造和大小几乎完全一樣,所以只要更換幾個外部零件,要把懷錶變成手錶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在這個狀況下,要不要特地把數字盤面也換成新的……嗯,就看鐘錶店各自決定了。」

如果一個妙齡美女為了想把懷錶贈送給某個人,因而委託店家幫忙修改;或者是她試圖賤賣這隻懷錶,換一隻新的回來,而素有往來的鐘錶店又建議可以稍做修改的話……

為了讓對方立刻發現這隻手錶和其他表不一樣,又或者是為了讓對方立刻察覺這是她送的禮物,店家可能會體貼地保留原本的數字盤面也說不定。

紳堂並沒有確認到那個地步,他只確認了「住在附近的大學教授太太,曾經偷偷拿了懷錶過來修改」一事,確實曾經發生。

「……」秋生只能啞口無言地點頭,同時發現自己實在不夠小心。要是能夠更進一步地詳細調查細井隨身攜帶的手錶,說不定就能注意到這一點。

不過事到如今,連秋生也知道了,青年細井和香坂美和子之間的關係已經證據確鑿了。

「我想知道的真相就是這一點。如果事實真相是青年細井因為年輕氣盛昏了頭,因而強迫夫人就範的話,那麼她也算是被害人,那個時候我會裝出全然不知情的樣子幫助她。」

但是真相卻不然,教授夫人是如此思念著青年,甚至不惜將丈夫贈送的懷錶修改成手錶贈送給對方。不論其中有什麼樣的理由,只要她是自己主動出軌,那麼她也有錯。只不過還不至於到必須被魔神攻擊、活活燒死的程度就是了。

「但是香坂教授就沒什麼值得考慮的了。自己身為丈夫的怨憤,竟然想透過魔道來消除,要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所以才沒有救他。如果當時利用所羅門王的戒指阻止艾弗利特,說不定可以成功救他一命。

紳堂這樣的冷酷,秋生認為並不是壞事,因為香坂教授就是用同樣的手法燒死青年細井。

然而秋生心中的確有個地方相當糾結。

因為看到了她的眼淚。

「……」

「……討厭那樣的女性嗎?」

紳堂對著再次邁步卻沉默不語的秋生問道。聽到這句話,秋生像是被彈回來似地抬起頭。

「與其說是討厭……應該說是有點那個……沒辦法和她親近吧。」

他們談論的對象是香皈美和子。

本次事件當中唯一生還的當事人。她在丈夫的葬禮上,始終保持著肅穆的表情,不時可以看見她掉下眼淚。

她的眼淚,讓秋生覺得渾然不可解。雖然不像是演戲,但是她當初可是背叛了丈夫,奔向年輕男子的懷抱,最後甚至還差點被丈夫殺死。

為什麼這樣還有辦法流淚呢?……真是無法理解。

「……原來如此。」無法親近。秋生用來表達心情的這句話,讓紳堂連續點了兩、三次頭,表示理解之意。

「那是因為秋生希望自己懷抱著善意與敬意,面對所有的人。這不是很了不起嗎?這就是美德之所在啊。」

他不是在取笑自己,而是誠實地表達佩服。但是在此同時,他也非常清楚秋生無法理解的,美和子的複雜內心。

她其實並不打算拋棄丈夫吧,說不定也還愛著他。只是這份愛意,正好和她與另一名青年間的不倫戀情相互交錯。

不對,說不定正是因為有香坂久之助這個丈夫,她才會出軌也說不定。不過紳堂畢竟沒有深入提及這一點。

「……」秋生低下了頭,露出難以釋懷的表情。紳堂對於自己的助手所擁有的純粹無瑕相當中意……

同時,也覺得相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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