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坂宅青年焦屍事件 第一章

說到東京市本鄉區的駒込曙町,大約相當於現在的東京都文京區本駒込的其中一部分。從江戶時代開始,這裡就建了許多武家宅院,直到現代也依然屬於高級住宅區。大正九年當時,這個區域就已經聚集了許多政商名流的住宅,也就是所謂的「山手」地區 。

香坂久之助教授的宅邸就座落在駒込曙町當中。儘管他的住宅在這塊區域里算是小的,但是在一般庶民眼中,仍是十二萬分地寬廣。光是庭院內建有魚池以及巨大倉庫,就已經稱得上是個豪華的大宅院了。

事件就是發生在香坂宅的倉庫里。

「不行啊,這個。」持田五郎警部摸著自己剃得光溜溜的腦袋。

即使穿著西裝外套也能看出的寬闊肩膀與強健體型,再加上那顆光頭,使得持田被人取了「入道警部大人」 這個綽號。他現在正單膝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他先誦念了一段經文,最後呼的一聲吐出一口長氣,站了起來。

「南無阿彌陀佛。雖然不知道你的宗教信仰,但是釋迦牟尼佛想必不會介意的。」

他也不會介意。這是以五男身分誕生於寺廟家庭,後來過繼給一般人家當養子之後,決定成為警官的持田長年以來的習慣。

這是他親眼看到殺人事件被害者時的習慣。

「可是這樣真的不行啊。這麼一來根本無法辨別身分……」

不行、不行。他不斷念念有詞,同時仔細觀察著被害者。入口和窗戶都有光線透進的倉庫當中,有一名……有一具應該是男性的屍體橫躺在地。

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乍看之下真的很難辨別男女。畢竟這具屍體從頭頂到腳趾全都被燒成一片焦黑。

如果真的只是「一片焦黑」倒還好,可是,現在這個狀況應該遠遠超過那個程度吧。儘管勉強留下了人類的外型,但是身體內部全都已經碳化了。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人類形狀的木炭還要來得貼切。

持田發出了「唔唔唔」的聲音。他以前當然也看過燒死的焦屍,但是就算是沒有撲滅而讓火持續燃燒,屍體也不會被燒成這樣。因為身體表面被燒到某個程度之後,火就會自然熄滅,所以再怎麼樣都不可能燒成這種仍然留下完整人類外型,但是一碰就會碎裂的木炭。

「而且這個……實在是……」

不自然的地方不只是屍體而已,倒卧在地的焦屍,小腿以下空蕩蕩的,而消失的腳掌部位至今仍然直立在一旁。看起來正好像是一個人站在地面上,然後雙腿從小腿位置折斷的模樣。

實際上,發現的第一時間,屍體的確是站在這裡的,就跟活人站立的姿勢一模一樣。

據說是受住宅主人呼喚前來的巡邏警員不小心碰了一下,使屍體失去平衡,所以才會從小腿位置折斷,倒在警員的身上。抱著一個仍然留有身體外型的焦屍,跌倒在地的巡邏警員,可以算是膽大過人,但是他本人應該也嚇得魂不附體吧。

站著被人燒死的屍體,而且周遭除了屍體以外沒有任何起火的痕迹。這是讓持田認為這絕非單純事故,而是有人刻意為之的事件的第一個理由。而且這不是普通的殺人事件,先不提嫌犯,這個案子連犯案手法都非常不普通。

「真的不行啊……」

不論是嫌犯還是手法,持田全都無從想像。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應該是自己的能力無法解決的事件。

當然,雖說這起事件的確超出了自己的理解範圍,但是並不代表無法解決。就這個狀況來看,如果單純以特殊的焚屍案件來處理的話,光看書面報告,其實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件。

而且實際上,在守護帝都安寧的警視廳當中,根本沒有人能夠針對這種怪異事件適當搜證,所以一定有些事件是在社會大眾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有悖於真相的狀況下被迫結案。

大正九年的東京,類似的事件確實存在。超出一般常識、超出常人智慧,只能用「詭異」兩字來形容的事件。

不過,在選擇承認自己實質上敗北之前,持田還有一招可用。

(果然還是只能委託他了。)值得慶幸的是,他認識一個非常熟悉這類詭異事件的專家。

就在持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他慣用的懷錶,邊確認時間邊說出「差不多快到了吧」時,倉庫外的巡邏警員昭示了對方的到來。

報告,老師已經來了。

「喔喔,來了嗎!」太好了。這麼一來,至少可以先脫離「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了。

持田感覺自己的粗眉毛揚起,表情也鬆懈下來,同時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持田警部……您還是老樣子,總是跟一些奇怪的事件特別有緣呢。」

在持田走出倉庫之前,對方已經搶先一步站在倉庫入口處。

一位俊美的青年,外型高朓修長,與他身上合身的西裝和同色系的中折帽十分相襯。端正的雙眼皮眼眸細長而清秀,相貌俊美到如果站上舞台,隨意拋個媚眼就會吸引到不少粉絲。

而太過有型的站姿,幾乎讓人不由得把老舊倉庫的入口錯看成銀座的西洋式建築。

光是出現,就讓這個地方的氣氛為之一變。這個人的名字是,紳堂麗兒。

「對不起啊,紳堂老弟。要你專程過來這一趟……話說能不能再麻煩你一次呢?」

臉型圓潤的持田,就連苦笑也有種親切的感覺。紳堂也對他報以同樣的苦笑,不過後者的感覺與其說是親切,更像是略帶裝模作樣的魅惑,然而這也同樣非常符合他的形象,所以每每都讓持田感到佩服不已。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種無懈可擊的美男子存在。此外,雖然俗話說「天不予二才」,但是這個男人卻擁有兩個、甚至三個以上的天賦。

「沒關係的,警部。正好我最近一直都埋首處理文書工作。」

年齡不到三十歲,比持田要年輕近二十歲,但是紳堂說話的口吻卻是十足地紳士,而且不露一絲驕矜自滿。

從身上的服飾、鞋子,以至於舉手投足,言語和行動,全都有種經過刻意計算的感覺。但是這一不小心就會被視為囂張或是自戀狂的模樣,卻像是理所當然似地適合他。

「……而且,這座宅邸是我舊識的居所。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不在這裡?」

「啊啊,他現在在主屋。因為這裡是案發現場啊。」

紳堂取得了持田的同意,在曾是人類的木炭塊旁邊單膝跪下,從上到下細細觀察這具屍體,以及折斷在旁邊的雙腳,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男性,應該是東方人。腰部形狀可以看出明顯特徵。身高大概比我稍矮一點吧。」

他的身高約有一七〇公分,以這個時代的日本男性來說,屬於身材高大的族群,但是這也不算是什麼罕見的特徵。

「那麼年齡呢……很年輕嗎?」

持田這個問題,顯示他或多或少掌握了死者的可能人選。

紳堂如此解讀對方的話中之意,不過他依然保持在毫無偏見的情況下繼續觀察死者。

持田摸了摸自己微微冒汗的光頭。先前雖然有找鑒識科的人看過,但是他們的結論和持田一樣,都是「這樣實在不行啊」。就算考慮到這個時代的科學搜查觀念還不夠成熟,這具焦屍也還是太脫離常軌了。

這種時候,就輪到紳堂登場。

「年齡應該是在二十歲上下吧。這是透過殘留的脂肪和骨骼大致做出來的推論。」

另外還有一點……紳堂指著死者左手手腕,該處可以隱約看到些許隆起的痕迹。

「這是手錶吧……」

在持田的許可下,紳堂伸手觸摸那塊隆起物,輕輕鬆鬆便剝了下來。手錶本體似乎勉強撐過了那場將人燒成焦炭的火焰,儘管嚴重扭曲,錶冠也已經遺失,但是去除煤灰之後還是可以看到下面的數字盤面。

以手錶來說,這隻表的形狀感覺有點厚。錶帶已經徹底燒光,變得像個懷錶,要是沒有數字盤面頂點的「12」這個黑字,大概完全沒有辦法辨別上下吧。

持田從紳堂身後探頭過來。原本以為說不定可以知道死亡時間,但是時針已經連根斷掉,派不上太大的用場。

「喜歡這種東西,還把它佩戴在身上的人,大多都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年輕人,或是會將他人贈送的禮物小心地帶在身上……的浪漫主義者吧。」

在這個時代說起攜帶型的鐘錶,自然就是懷錶。手錶還不是非常普及的東西。

至於死者所佩戴的手錶,也就是由服部時計店 製作的國產手錶「LAUREL」。在這個大學畢業第一份工作的平均薪資為五十圓的時代當中,它始終維持在二十圓的價格居高不下。

「平常就會帶手錶的人,目前還不是很多。若以此為線索,應該能立刻查出他的身分吧。」

紳堂這番話說得相當冷靜,以一個親眼看到一塊前身為人類的木炭的人來說,他的反應實讓人覺得異常冷淡。

不過持田絲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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