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馬莫拉街,3號
2005年4月5日,星期二,晚上11:14
安東尼的話像是一拳打中兩人的太陽穴神經叢。波拉和龐底羅都呆住了。他們盯著神父。
「我能坐下嗎?」
「這裡有很多空位子。」波拉說,「你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波拉向斯娃做了一個手勢,這位資料室人員立刻離開了會議室。
安東尼把他的小箱子放在桌子上,箱子的邊緣已經有些劃痕和磨損。其實箱子的質地是世界上最好的,它是給主人的最好見證,因為它隨著主人去過好多地方。安東尼打開箱子,從夾層拿出一大摞紙來,夾層有些彎了,還有咖啡的污漬。他把那摞紙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波拉對面。波拉仔細看著他,意識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幹練和從綠眼睛裡發出的能量。這個神父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讓波拉疑惑,但是她決定不讓自己被他的氣勢壓倒。
龐底羅拽了把椅子湊過來,坐在安東尼左邊。他的手放在那些報告書上。波拉做了個眼神,暗示龐底羅不要湊得這麼近,就像那些電影里演的:她的助手必須時刻看住「馬爾他之鷹」 。如果他發現任何人可疑,他就要毫不猶豫地坐在那人的左邊,不得不吸入彼此吐出的香煙。
「開始吧,神父。告訴我們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也告訴我們你的身份。」
安東尼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護照,遞給波拉。他做了個手勢,顯然不喜歡龐底羅抽煙弄得滿屋煙氣繚繞。
「我明白了,一個外交官的護照。那麼你有豁免權,呃?你到底是誰?一個間諜?」龐底羅問。
「我是美國空軍一名軍官。」
「什麼軍銜?」
「少校。我懇請龐底羅警官不要在我跟前吸煙行嗎?我幾年前就戒了,我可沒有再拾起這個習慣的慾望。」
「他被煙草誘惑得很深,福勒少校。」
「福勒神父。波拉警探,我已經退役了。」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還有職位?」犯罪研究專家笑了,波拉發現自己對這個神父有了好奇和興趣。
「波拉,我覺得這位神父不像他說的那樣完全退休了。」
安東尼回應了波拉一個微笑,但立刻變得很悲哀。
「我最近又回來服務,沒錯。奇怪的是,我回來的理由是我在當平民的時候引起的。」他安靜下來,用手驅趕著眼前的煙霧。
「是嗎?你要是那麼聰明,那你告訴我們這到底是誰幹的,是誰在聖母瑪利亞教堂幹了這種刺殺的勾當,那樣我們就都可以回家睡覺了。」
神父沒反應,就像他的衣領一樣不折不扣的。波拉懷疑這個人大概是太堅定了,根本不會對龐底羅的刺激作出反應。毫無疑問,生活已經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可怕的痕迹,他的粗糙的皮膚和眼睛都見過比一個警察弄出的這點兒煙霧更多的事情。
「夠了,龐底羅,掐滅你的香煙吧!」
龐底羅扔了煙頭,他很不高興。
「聽你的,福勒神父。」波拉一邊說一邊捋著桌上的照片。她的眼睛沒離開神父,「你給我的感覺是,從現在起你是負責一切的了。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而我需要知道。但是你別忘了你是在我的地盤上。現在由你決定怎麼告訴我們吧。」
「那麼我們從已有的檔案開始如何?」
「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因為對這個案子來說,不需要建立一個新檔案調查誰是兇手。我知道誰是兇手。這個檔案我們只需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到兇手,這可是兩個不同的檔案。」
「這是一個考試嗎,神父?你想知道坐在你對面的人有多優秀嗎?你想成為推理高手的裁判嗎?就像特洛伊似的?」
「我想此時此刻唯一的裁判就是你自己。」
波拉深深吸了口氣,竭力不讓自己叫出來。安東尼的話正中要害。她覺得自己馬上要發作了,這時她的老闆出現在門口。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仔細觀察著神父,而安東尼也轉過身靜靜地注視著特洛伊。幾秒鐘後,兩人互相點頭打招呼。
「福勒神父。」
「特洛伊警長。」
「他們從一個不太熟悉的渠道得知你到的消息。但沒說你會自作主張出現在這裡。不過我意識到你會對我們有些用,要是我的信息正確的話。」
「您的信息完全沒錯。」
「那就請繼續吧!」
波拉從幼年時期起就總有一種感覺不太好的直覺,現在這感覺又回來了。此時她覺得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一些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想一會兒私下問問特洛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現在,她決定要控制住局面。
「福勒神父告訴龐底羅和我他知道兇手的身份,但是他告訴我們名字之前,想要得到免費提供的心理學檔案。我個人認為我們在浪費時間,但是我還是決定跟他玩玩。」
她跳起來,讓三個男人的目光都跟著她。波拉走到屋後的黑板前,那塊黑板很大,幾乎佔據了屋後整個一堵牆。她開始在上面寫起來。
「兇手是一個白人,男性,年紀在38到46歲之間。中等個頭,體格健壯,聰明。他的知識領域很廣,而且在語言方面有天才。他是左撇子,接受過很嚴格的宗教教育,早年忍受過很多困境或者受到虐待。他不是很成熟,他所做的體現出他承受著很大的壓力,超過他的心理穩定度,而且他有很強的性虐傾向和性壓抑。他也很可能有嚴重的暴力傾向。這不是他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殺人,而且顯然,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作案時根本不怎麼考慮我們警察,也不考慮他的受害者。現在,神父,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兇手的名字了?」波拉轉過來把粉筆扔到安東尼手裡。
她看看聽眾們,安東尼看著她,那眼神中充滿驚奇,而龐底羅眼裡放出光,特洛伊眼裡仍帶著懷疑。最後,神父說話了。
「幹得好,小姐。滿分。我也許也算是一個心理學家,但是我不能說出你是怎麼得出這些結論的。你可不可以再給我們解釋一下?」
「這個分析只是初步的,但結論應該和事實相差不多。兇手是男性白人,是通過他的受害者看出來的。因為對一個連環殺手來說,很少會殺與他們自己不是同一種族的人。他的中等身材的結論,是因為羅巴亞主教比較高,他脖子上傷口的位置和角度說明兇手也是5英尺9左右。兇手很強壯這點很明顯,否則他怎麼抓住主教大人並拖到教堂裡面。即使他用車運屍體到門口,到禮拜堂也還有大約130步的距離。他的不成熟是通過他這種殺人方式做出的推論,他對受害者非常不尊重,把他們看成一個物體,他對警察的態度也是如此,把他們看成下等人。」
安東尼舉起手,禮貌地打斷波拉的話。
「我注意到兩個細節。第一,你說這不是他第一次謀殺,這你也是從現場看出來的?」
「沒錯。這個兇手對警察調查的基本工作非常熟悉。他已經不止一次設計現場了。經驗告訴我他的第一次殺人一定是因為衝動把現場搞得一團糟。」
「第二個細節是,你說『他所做的體現出他承受著很大壓力,超過他的心理穩定度』,我實在不知道你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波拉站在那裡,臉紅了。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沒回答。特洛伊趁機打斷安東尼的提問。
「哦,做得不錯,波拉。她的聰慧總是給女人的直覺留出一個紕漏。是不是?現在波拉是完全憑感情因素得出了結論,安東尼。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得出的呢!當然,她應該成為一個不錯的作家。」
「你們不知道,她說的可是正中靶心。」安東尼說,他終於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黑板。「警官,你的職位到底是什麼?罪犯分析師,是嗎?」
「是。」波拉說,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什麼時候獲得的這個學位?」
「在我學完法庭犯罪學的所有課程後,又在FBI的行為科學部有一年密集訓練,很少有人通過所有課程。」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全世界有多少個合格的罪犯分析師?」
「到目前為止,20名。其中12名在美國,4名在加拿大,2名在德國,1名在義大利,還有1名在澳大利亞。」
「謝謝。現在你們都清楚了吧,先生們?全世界只有20個人有能力畫出犯罪嫌疑人心理肖像,而且對這種連環殺手可以非常有把握地進行確認。其中一位這樣的優秀人員就在這間屋子裡。相信我,如果我們要抓住這名兇手……」
安東尼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又大又粗的字:
維克多·卡洛斯基
「……我們就極其需要像這位女士一樣的專業人員。」
「現在我們有了你們要的兇手的名字。但是在你們奔向電話發出逮捕命令前,讓我先告訴一下你們關於證明他是兇手的其他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