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趙國忠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市委書記段天生。

段天生是來找他要錢的,要提一百萬現金。趙國忠因為辦公室和書畫院找的人太多,所以把見面的地點安排在東四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咖啡廳里。

「書記,趕緊回煤城吧。」趙國忠四下環顧見沒有熟人。

「出了什麼大事了?煤礦爆炸、惡性治安案件,還是群體性衝突械鬥?」段天生煤城那個手機大部分處在關機狀態,只有北京這個手機在使用,一般煤城人根本不知道。同樣,段天生也不知道煤城發生了什麼事。

「孫秘書沒有和你彙報?」趙國忠心裡清楚,別人不知道書記北京的號碼,秘書知道啊。

「昨天晚上,我剛跟他通過電話,沒什麼要緊事。」段天生覺得趙國忠有些小題大做。

「你好多天不在,煤城議論紛紛,有的說你這,有的說你那,還有的說你如此、如此……反正都對你不好。連張巨海都來電話,讓我勸勸你,早點回去,到電視、報紙上露露面,謠言不攻自破。」段天生是自己的後台,為了搭建這個後台,這麼多年趙國忠投入了大量的血本。

「這……那……如此……如此……到底指什麼?」段天生有些生氣,「小趙,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遮遮掩掩,也不怕遮遮掩掩,有話當面說清楚,如果你真心為我負責的話。」

「那我可說了,錯了,不要怪罪我,不是我的本意。」趙國忠拿到「尚方寶劍」就沒有顧忌了,「說你『這』的是指車禍,說你『那』的是指被綁架,說你『如此、如此』的,是指你和某個女人攜款出逃了……」趙國忠說的,都是煤城議論的熱點話題。

段天生面色冷酷。

「總而言之,煤城好多別有用心的人,在電視和報紙上,最少一個星期沒有看到你了。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企業家不往外跑,那些傢伙會說我們沒有進取心。而你跑的時間長了,大家就不適應了。」

「你少和我在這裡耍『花腔』,作為市委書記,離開城市,那是要履行請假程序的。我走的那天,專門給常務副書記說過:要到北京的黨校進修三個月時間。」段天生輕輕抿了一口茶,「是不是最近花了你幾百萬,你心疼了?」

「絕沒有那個意思,絕沒有那個意思。在我趙國忠眼裡,書記能把這個機會給我,那是看得起我,相信我的人品。」趙國忠給書記續水,「別人不明白,我小趙明白,那些想給書記做大貢獻的煤老闆,都在後面排隊呢!」

「既然不是這個原因,為什麼要著急讓我回去呢?」段天生看著趙國忠的眼睛,書記一向認為:只要想說謊的人,眼睛轉動起來都不正常。

「這麼說,書記就能明白我的誠意。」趙國忠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能取得對方的諒解,「我是企業家,一般沒有大事,不需要每天和你泡在一起。而你那些官場上的部下,比如張巨海他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會認為你故意疏遠他們,或者故意躲避他們。要知道,他們的心理支柱和人身依附就是你,如果連續好長時間看不到你,就徹底沒有自信了,沒有自信就容易慌亂,一慌亂,不該發生的事情就都發生了……」

「你不僅是煤老闆,還是心理學家。」段天生不再那麼嚴肅、那麼認真了。

「做買賣嘛,多多少少要摸一摸客戶的心理,不能強買強賣吧。」趙國忠努力想使自己笑得自然一些,越想這麼做越不自然。

「那你就摸摸我這個『客戶』的心理。」段天生眼睛開始轉移到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書記,別開玩笑,我把誰當『客戶』,也不能把你當『客戶』啊,你是我的後台,我的靠山,我的老師,我的信心,我的……」趙國忠說這麼多,無非想表達一個意思,不能胡亂猜測領導的意圖,猜對了不是,猜錯了更不是,猜得半真半假,簡直把領導當「猴」耍,最為忌諱。

「別跟我耍滑頭,我知道,你是我認識的年輕人中最出色的。」段天生說的完全是真話,「我問你一個問題,必須如實回答,如果說假話,我立即換個買單的人,不再把你當心腹看待。」

「為什麼要把這個世界上最難最難的問題拋給我呢?」趙國忠預感到,接下來的問題,一個比一個棘手,一個比一個讓人頭疼。

「不為什麼,就是想看看你是否是個誠實的人。」段天生繼續逼他。

「我誠實不誠實,你心裡最有數,不需要拿別的問題來測試。」趙國忠幾乎到了哀求的地步,「如果,實在太難,能不能不回答。」

「不回答或者回答太慢,都是欺詐行為。」段天生明白無誤告訴他。

「為什麼呀?你問的問題,我總得有個思考的過程吧。」趙國忠心裡很沉重很痛苦。

「我的問題,再簡單不過了,你憑第一直覺馬上就可以告訴我最真實的答案。如果,還需要,還需要比較,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段天生欲言又止。

「說明我欺詐?或者故意隱瞞?」趙國忠隨口回答。

「看看,我剛才測試了一下,你馬上就知道答案了吧。」段天生笑了,那種笑非常詭秘,「我再提醒一遍:我的問題,你憑直覺回答,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比較,因為思考和比較背後,說出來的只有欺詐和隱瞞。」

「只要領導不在意,我什麼都敢說。」趙國忠話是這麼講,可還是有顧慮。

「我根本不在意,如果我在意,就不會這麼苦苦相逼。」段天生完全打開了心靈的柵欄。

「那我徹底放心了,徹底沒有顧慮了。」趙國忠最終決定以真誠的心態,面對一切。

「好,請聽題!」段天生滑稽得像某個電視台的主持人,「作為市委書記,段天生最喜歡的第一件東西是什麼?」

「立刻回答,毫不猶豫:權力!」趙國忠遵守約定,不假思索。

「段天生最喜歡的第二件東西是什麼?」段天生盯著他的眼睛,生怕轉動。

「沒有比較,馬上回答:女人。」說完,趙國忠還是有些緊張,不過,他從對方的讚許中,解除了顧慮。

「段天生最喜歡的第三件東西是什麼?」段天生嚴肅提問的時候,內心覺得小兄弟十分可愛。

「是金錢!不對,錯了,剛才回答出錯,現在正式糾正:是文化!段天生第三喜歡的是文化,不是金錢。因為,在段天生眼裡,金錢沒有文化值錢。」第三個問題,回答得啰里啰嗦,趙國忠出了虛汗。

「就算你對吧。」段天生沒有深究,「請聽第四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記住遊戲規則:不能猶豫,不能思考,不能比較。記清了嗎?」

「牢記在心,請提問!」趙國忠想挽回剛才的不利。

「請聽題:如果權力、女人、文化,段天生都喜歡,都割捨不下,請問段天生最後的結局是什麼?馬上回答,不要思考。」段天生問得快,強調得也快。

「是毀滅!」趙國忠立刻說出直覺答案,可馬上又覺得錯了:「不是毀滅!是……」

「夠了,不許胡說。再胡說,我就毀滅了你!」段天生知道答案後,並沒有生氣,反而變得溫和起來,「兄弟,你說得都對,這些後果,我也是這麼想過,我知道的。」

「書記,你苦心孤詣這麼做,就是為了印證你的猜想?」趙國忠感覺出來,段天生幾天沒見,變化很大,尤其是突然有了很大的思想壓力。

過去談笑風生、玩世不恭的段天生眨眼間不見了。

「最直接的答案,最靠近真實;最直接的答案,最能說明問題。」段天生多愁善感起來,「兄弟,我讓你這個最聰明的人說最真實的話,怎麼就和我想的答案一樣呢?!」

「說明我們都不是傻子,都能預感到事情的最後結局。」趙國忠突然醒悟過來,「胡說,胡說。問題都回答過了,我怎麼還憑粗淺的直覺說話呢。」

「兄弟,不是你錯了,而是大哥錯了!」段天生快五十歲的人了,突然像二十歲的男孩子一樣糊裡糊塗,「我真後悔呀!」

「後悔什麼呀?」趙國忠不明白。

「你說,我和你嫂子,當年,別人介紹了一下,總共沒有談三次,什麼事情都沒談出來。兩家大人就整天督促我們結婚,就這麼著,我們在感情上,根本沒有任何經歷,就直接進了洞房,第二年就生了孩子……」段天生懊悔不已。

「什麼意思?今天,大哥到底怎麼了?」趙國忠突然害怕起來。

「我為什麼就沒有過那種從生到死的經歷呢!你說呀。」段天生搖晃著他。

趙國忠也發起抖來:「我說什麼呀?」

「你有沒有過從生到死的經歷?」段天生繼續逼著他回答問題。

「沒有!根本沒有。」趙國忠竭力想使自己鎮定下來。

「那你,肯定有倒霉的時候。」段天生兇狠地看著他,「別看你現在人模人樣的,你是沒有遇見,如果遇見了,肯定在劫難逃。」

「大哥,我明白了,我什麼都明白了!」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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