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這是熱帶雨林中一處絕佳的風景:東邊是湛藍湛藍的大海,西邊是一望無際的群山。

海上泛著點點漁舟,群山之上是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海天相連,綠色無邊。

大海的顏色,是隨著周圍的環境不斷變換的。如果附近有大江大河入海,那麼這一大片的海水都是黃黃的,裡面沉澱著大量的泥沙;如果附近是一望無際的白沙,那麼大海是湛藍湛藍的,呈現出她純潔的本來面目;而在這個熱帶雨林附近,因為大片的森林,因為無數的浮游生物,因為水底蔓延的大量海草,海水變得像森林一樣墨綠,像森林一樣看不到邊際……

連接森林和外面世界的是山路,因為樹林太密,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山路;連接大海和外面世界的是漁船,因為漁船太小,可以隨時隱藏到森林邊上,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敢來這個地方。

半山腰間,有一個天然的大溶洞。從裡面看世界,群山、森林、小路、漁船幾乎樣樣都能看清楚;如果從外面看溶洞,就像大海里撈針、群山裡找石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撈不著。就是這樣一個天然洞府,卻成了綁匪的天堂。

山西煤老闆大黑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裡。四周黑乎乎一片,臭烘烘一團。至於怎麼到的這裡,他根本不知道。更不知道,這裡有個溶洞,溶洞外面有森林,森林下面是大海。

大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自己躺在一個狹長的木箱子里,之所以沒有憋死,是因為木箱子被人掏了一個小洞,外面的空氣就能順著這個小洞穿進來;之所以沒有餓死,是因為每天有人把一棵白菜扔進來,當喂狗一樣,給他提供唯一的食物;之所以出不去,是因為木箱子太重太結實,幾乎像厚厚的棺材,把人關得死死的……

還有,那個唯一對外的小洞,實在太小了,除了能扔進來一棵白菜,連腦袋都伸不出去;人在裡面,難受得要命。吃、喝、拉、撒只能在「棺材」里完成,汗味、屎味、潮味、尿味……混雜在衣服上,也混雜在皮膚上,緊貼著自己,甩也甩不掉。

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

可是,真要死了,自己還捨不得那些錢、那些女人、那些朋友、那些村民,還有那些好日子……寧肯被別人殺掉,決不能自我了斷。

不過,別人是不會殺掉自己的。為什麼?因為他們需要錢,而自己有的是錢,存在雪梅那裡。他們總有開口的時候,只要他們開口,讓雪梅破費一些,還是能夠撿回自己這條命的。

反正,只要自己不了斷,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就能擺脫「棺材」里的日子。

他們能在自己家門口實施綁架,說明他們盯自己不是一天兩天了,最起碼摸清了自己的生活軌跡,最起碼了解自己的活動規律。可惜,自己太傻了,一心一意倒騰煤炭買賣,根本沒有留心身後跟著「黃鼠狼」。

關於綁票的事情,過去曾經在電視里看過,也曾經隱隱約約聽周圍的人說過。誰說的?好像老支書無意中說過的:

晉南一個煤炭局長,半夜回家,結果被隱藏在卧室的兩個綁匪綁架了。

煤炭局長低聲問綁匪:要多少錢?

綁匪不敢說話,生怕留下蛛絲馬跡,只好伸出一個手指頭。

煤炭局長立刻明白,馬上拿出一千萬滿足了綁匪的要求。

綁匪放了人質,歡喜而去。

路上,那個伸指頭的綁匪對另一個綁匪說:兄弟,我們原來只打算想要一百萬,誰知那小子出手就是一千萬,這票買賣,真是發大了。

另一個馬上回答:我們有了這一千萬,回去也開個小煤礦,這下有了淘金的本錢了……

過去,村支書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大黑開懷大笑,覺得這事不會攤到自己頭上;眼下,卻變成了現實。不過,自己不能像那個煤炭局長那麼傻。

對綁匪來說,開口最多就是五百萬,不會超過這個數的。做煤炭買賣,是大生意。同樣,綁票也是大生意。儘管兩者不同,可畢竟都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做生意的人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做成它,只有做成了,才有錢賺,才會有利潤。誰也不會開始就想做砸,做砸了的後果,生意人都明白。正因為如此,天下所有做生意的,都有擔心、都有顧忌、都有害怕的時候……

只要他們有這些,自己就有餘地,就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就有生存的希望。

玉碎瓦全的事情,生意人很少考慮。

「新來的鮮貨,是哪裡的?」旁邊有個瓮聲瓮氣的聲音,說的也是山西話。

「既然你們把我綁來,還不知道我是哪裡人?」大黑沒有好氣。

「誤會了。我也是被人綁來十多天了,一直困在棺材裡,哪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對方顯然是個「老貨」。

「原來是患難兄弟。」大黑口氣緩和了很多,「我是煤城的,聽你口音好像是山西北路的。」

「老貨」距離大黑不遠,說話聲音很恐怖:「對!北路人。這幫王八蛋真殘忍!他們將來下了地獄,也會被炸油鍋的。」

「怎麼了?」大黑吃驚。

「昨天,你沒來的時候,一個女煤老闆被他們弄死了。」「老貨」說話聲音顫抖。

「怎麼死的?」大黑禁不住詢問。

「硬生生被割掉雙奶疼死的。」「老貨」回答的時候,感覺到炎熱的空氣里始終有一股陰風。

「你不是綁匪專門放進來嚇唬我的道具吧?」做生意之前,買賣雙方都有一番心理戰,這個,大黑有經驗。

「都是老鄉,都是苦命人,都是人家案板上的肉,有那個必要嗎?!」「老貨」聲音帶著悲腔。

「是不是綁匪要價太高,那個死了的女人掏不起錢?」大黑除了關心女人死因之外,也想打探一下「行情」,「你進來得早,肯定明白一切。」

「要說高嘛,也不算高,綁匪開口叫三百萬。」「老貨」回憶起來昨天的情景,「連女老闆都覺得能夠接受,可是,她給小老公打電話,小老公手機一直關機。」

「什麼小老公?難道女煤老闆找了個比自己年輕的?」大黑知道了綁匪的底價,剩下的就只關心女煤老闆的事情了。

「當然。」「老貨」和女人同處一室好幾天,和她溝通不少,「她原來有老公,可惜出車禍死了。女人後來開煤礦發了大財,就找了個比自己年輕十多歲的。那個女人缺心眼,一直以為小老公對她忠心耿耿,就把所有的錢交給他保管。誰知出事以後,小老公故意把手機關了,說什麼都聯繫不上。」

「真是人心難測呀!」大黑感慨的同時,隱隱約約開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斷,開始後怕起來。

「現在的人,什麼情呀、義呀,到了關鍵時候,全是假的。」「老貨」為死去的女人憤憤不平,「那個小老公,一看女人遭了難,就覺得自己發大財、甩包袱的機會來了,借刀殺人。那樣的男人豬狗不如!」

聽了這番話,大黑的心事越來越重。

「老鄉,我問你句實話,老實告訴我,我就教你一條生路。不然,你就和那女人一樣。」「老貨」說話突然拐了個大彎。

「什麼意思?什麼實話?」大黑有些心驚肉跳。

「我說的,你難道不明白嗎?」「老貨」語言雖少,分量很重。

「你是擔心我的錢也在情人手裡?」大黑明知故問。

「難道不是嗎?!」「老貨」老謀深算。

「是!在我相好手裡。」大黑無奈回答。

「看在你誠實的分上,也看在同病相憐的老鄉分上,我教你一招既保命也保財的辦法。不過……」「老貨」故意放慢了說話速度。

「不過什麼?」大黑緊急追問。

「事成之後,怎麼報答我?」「老貨」原來有條件。

「看你的意思。」大黑打探對方的底線。

「我不是綁匪,不要你的錢,只要你給我那守財奴父親捎件東西就可以了。」「老貨」說話很悲涼。

「什麼東西?」大黑意外。

「我咬下來的手指頭和一封血書。」「老貨」十分難過。

「為什麼這麼做?」大黑百思不得其解。

「我那守財奴的爹,不見血是不會掏錢的。」「老貨」擔心地說,「這次,他還以為我在用苦肉計騙他。如果真的不出錢,我就沒命了。」

「這麼說,你曾經騙過他?」大黑終於聽明白了。

「別說我的事了,說你的事吧。」「老貨」再次轉移話題,「別看你有錢,其實,你的危險要比我大得多。」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眼前死去的女人,足以讓大黑懷疑一切。

「我告訴你一個絕招。」「老貨」神秘地說,「綁匪向你要錢,千萬不要給管錢的小蜜打電話,防止她乘機捲款潛逃、借刀殺人!她要逃了,你就成了昨天的女人了。」

「怎麼辦呢?」大黑的心提到嗓子眼裡。

「兩個條件,缺一不可。第一,你要給自己最信任的、特別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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