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得知大黑大年三十晚上被綁架的消息,很多人都吃了一驚。

後溝村村委會在書記主持下,連夜開會,商量解決辦法。不過,這次緊急會議的地點,不在關帝廟,而在書記家裡。

「大黑出了這麼大的事,有些人不要幸災樂禍。」書記特意看著一個平時經常和大黑鬧矛盾的副主任,「不管怎麼樣,上次村委會換屆選舉,是我把咱村的煤老闆大黑鼓動回來當村長的,有些人背後說我吃了他的東西,純屬胡說八道。今天,說句良心話,我就想利用大黑手裡的錢、手裡的關係,為咱們村辦些實事。事實證明,我當初的這個選擇沒有錯,你們當中的每個人,都從大黑身上撈到了好處。咱們的新農村也快建成了。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出事了……」

書記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幾乎說不下去了,用眼睛看了一下治保主任。

治保主任明白書記已經定了調子,下面需要他再添把火、出把力:「不管怎麼樣,即使素不相識的外人遇到災難,我們有良心的人也應該伸一把手。況且,大黑還是我們的村長。我知道,大黑那小子有不少黑煤窯主的不良習氣,比如吃喝嫖賭等等,可看人要看大局、看本質……」

治保主任沒有講完,大黑提拔起來的一個年輕副主任就打斷他的話,接著說:「要從本質和大局上講,大黑是個不錯的大哥,別的不說,就說一點,為人大方,誰也比不了。我們在座的,誰能做到無償贊助每一家兩三萬塊,做不到吧?我相信,只有大黑能做到,所以,村民們才信任他,選他當村長。現在,他出事了,我們要想方設法解救,也算對他的報答,誰要背後使壞,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那個平常和大黑作對的副主任,突然感覺到大家的發言,幾乎都是沖著他來的,他明白自己觸了眾怒,趕緊轉移話題:「書記召集咱們大年三十半夜開會,肯定不是為了解決村委會的團結問題,而是為了解救大黑。我在這裡表個態:只要知道大黑的下落,我立刻帶領幾個民兵去鎮壓了那幾個匪徒,把咱們村長救回來,怎麼樣?」

「這才像個副主任的樣子。」書記徹底放心了,「你們分析分析,大黑平常得罪過哪些人?他們綁架他為了什麼?怎麼才能找到他的下落?」

治保主任琢磨半天,儘管有些可能,但並不確定:「是不是和煤有關?」

婦聯主任當即否定:「不可能,咱們村挖煤,沒有觸犯任何人的利益,也沒有僱用任何外來人員,怎麼能和煤有關呢?」

治保主任順著原來的思路繼續分析:「你們要知道,大黑不僅幫村裡挖煤,自己還倒騰煤炭買賣,是不是欠了人家外地客戶的錢款,沒有及時發煤,被人家綁架了?」

「也不可能。」大黑的親信副主任說出自己的看法,「大黑是做煤炭買賣,可他幹這一行有個原則:只要收到人家的錢款,肯定一個月之內要把貨發給人家。據我了解,這麼多年,他發出去的貨多,而收回來的錢少,也就是說只有別人欠他的,沒有他欠別人的。」

治保主任皺皺眉頭:「有沒有這種可能:年後水峪溝煤礦礦產就要拍賣,是不是有人綁架他,逼他就範?」

團支書覺得這種看法站不住腳:「你要了解爭礦的都是什麼人,就明白他們沒有一個人會幹這種蠢事!他們都是什麼人?都是郭天亮、趙國忠那樣有勢力、有背景的人,特別是他們背後,牽扯著許多政府官員,即使有人有賊心,那幫大官也不會允許他們胡作非為。」

「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堅持自己的觀點,這次綁架肯定和煤有關。」治保主任固執己見。

「理由呢?沒有理由嘛。」民兵連長也否定他。

「什麼時候看到結果,就知道理由了。」治保主任回了一句。

「要等到那時候,說不定大黑腦袋都保不住了。」團支書嘲笑了一句,隨後問大黑那個親信:「除了村裡人,大黑在社會上是不是有仇人?」

「沒有,沒有。」那個副主任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們也了解大黑,他平時愛喝酒、愛唱歌、愛交朋友,請客吃飯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掏錢,很少佔人便宜,很少得罪朋友。」

「是啊。」村裡的副書記很納悶,「像大黑那樣性格豪爽的人,一般是不會得罪人的,這方面,我還是了解他的。」

婦聯主任突發奇想:「大黑那傢伙愛喝酒,自然也喜歡女人,對不對?」

親信副主任抬起眼皮:「大姐,有什麼話,你直說吧,不要繞彎子,繞得多了,我聽不懂。」

「那我就直說,也是為了救他,沒有別的意思。」婦聯主任快言直語,「大黑沒有當村長之前,那可是手裡有錢的煤窯主。現在的煤窯主沒有一個不泡歌廳的,是不是霸佔了哪個女人,被人家男人知道後綁架了?」

親信副主任一下子被問住了,現場的氣氛突然轉了彎,大家對大黑感激和報恩的心情很快降溫了。

團支書隨聲附和:「這個嘛,正常!哪個男人有了錢,不想開開葷。」

「這麼說,你小子早就有這個賊心!」治保主任突然發現身邊潛藏著一個好色之徒,「你是不是經常和大黑去歌廳?」

「哪有的事,我是說大黑!」團支書慌忙為自己辯解。

「不要說那麼多廢話!」很久沒有開口的村支書,心中有些火氣,「副主任,你幾乎每天和大黑在一起,當著大家的面,說句實話,他是不是經常下歌廳、找小姐?」

「非要說?」副主任再次看著書記。

「當然,不能撒謊!」書記臉色沉重。

「是!」副主任聲音很低、很誠實,大家聽了個一清二楚。

現場氣氛非常複雜。和大黑關係近的,覺得沒有面子;和他關係遠的,心裡暗自高興。

「那他有沒有相好?」書記眼睛像刀子一樣盯住他。

「在煤城沒有。」副主任如實回答。

「外地呢?他可是經常往外跑啊!」常和大黑作對的副主任,感覺機會來了。

「少啰嗦,輪不上你插嘴!」書記惡狠狠訓斥那個心懷鬼胎的傢伙。

「你們問我,我問誰去?!」看到書記向著大黑,親信副主任也急了,「你們都知道,大黑出門,從來是獨來獨往,他在外面的行為,我一概不知道!總不能逼我說些不負責任的瞎話吧。」

「我看這麼辦吧,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黑在煤城的情況比較簡單,既沒有仇人,也沒有情人。要想弄清綁架的原因,我們不妨把重點對準大黑外面的社會關係,從中慢慢找出一些線索來。」治保主任說這句話,表面上為大黑著想,實際上暗中幫書記的忙,他倆是多年的老兄弟。

親信副主任反應很快:「我粗淺了解一些大黑在外的社會關係,到外面調查的事,我來辦!」

「非你莫屬!」書記最後做了總體安排,「婦聯主任、團支書明早去大黑家,做好老人、媳婦的工作,千萬記住:只能說好,不能添亂;治保主任和我,明天分別到鄉里、區里主要領導家當面彙報一下,村長過年被綁架,畢竟是個大事;其他村幹部老實呆在村裡,做好穩定工作,尤其要防止有人胡說八道、藉機生事!」

書記布置完工作,有人憤恨、有人焦慮、有人著急、有人懊惱、有人臉紅,大家反應各不相同。

大年初一,村支書給區委書記張巨海拜年,順便彙報了大黑被綁架的事,張巨海驚出了一身冷汗:「回去以後,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區委的吩咐。大黑既是煤老闆,也是村幹部,社會影響大,目前主要控制好不良消息的傳播,避免引發社會恐慌。」

村支書連連點頭,離開了書記家。

張巨海的小女人、女老闆楊娟看著村書記離去的背影,悄聲嘀咕:「你說這個精明過人的老頭,會不會是幕後指使?」

「理由呢?」張巨海隔窗望去,老頭剛好邁出大門。

「煤炭啊。」楊娟雙手搭在胸前,「現在煤炭行情暴漲,誰當村長,誰就能主宰各方進貢的好處,只要地下有資源,再窮的村子,村長也能撈兩千萬。」

「你不懂,在村裡,書記是真正的一把手,村長不過是二把手。他要有那個心思,完全可以書記兼村長,根本不用把大黑引進來。」張巨海望著門外滿地的鞭花碎炮。

「人啊,官當得越大,權力就越大,膽子也越大,根本不知道規避風險。」看著人們送來的滿屋鮮花,楊娟神色非常得意。

「什麼意思?」張巨海回過頭來。

「村支書是個芝麻官,比你懂得規避風險。」楊娟把盛開的牡丹,移到屋子正中間。

「怎麼規避風險?」張巨海發現水缸中的名貴觀賞魚加快了游弋速度,可能是受到了滿屋花香的誘惑。

「前門安排一個傀儡收錢,後門再把傀儡口袋裡的錢掏出來,這麼做,中間隔著道防火牆,肯定比自己直接撈錢安全得多吧?」楊娟在牡丹花的後面,擺上了鮮紅的杜鵑,「大黑是不是那老頭的傀儡?我看他鬼精鬼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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