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在趙國忠看來,北京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能夠從吃喝拉撒中品味到很高的文化韻味。在北京這個地方,很多有真才實學的文化人非常有錢,很會生活;或者說一些實力很強的企業家,文化底蘊很深,一不小心就把實業做成了文化。

不像山西那個地方,文人很窮酸,根本不會把文化當做產業來做;或者說,那些有錢的煤老闆,除了包二奶,什麼也不會幹。

所以,趙國忠只要有時間,就願意在北京呆著,一邊在與老幹部們吃喝玩樂中經營著自己的人脈關係,一邊搞著自己從小就喜歡的書畫活動。那些老幹部們身份特殊,經常有部下、兒女們請吃請喝,吃喝的地點,都是北京最有特色的地方,他們前腳吃完,後腳就把這些地方推薦給了趙國忠。

像這個叫憶江南的飯店,就是一個老幹部推薦給他的。

憶江南坐落在水邊,外面是青磚黛瓦馬頭牆式的江南建築。過往的人一看,不以為然。為什麼呢?道理很簡單,北京是全國人民的北京,全國各地都在這裡設有辦事處,每個辦事處都想充分展示自己的建築文化,自然而然,各地最有特色的建築移植到這裡,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憶江南飯店,也是如此。

但如果有機會到裡面吃頓飯,那感覺就大不一樣。裡面的裝飾設計,獨具匠心。

就拿首層來說,和其他酒店相比截然不同,一般酒店,進去以後就看到密密麻麻擺放的飯桌,店主生怕浪費了空間,在北京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浪費了空間就等於浪費了錢財。而憶江南完全不一樣,大廳里沒有一張吃飯的桌子,而是在室內造了一座完完整整的江南園林,奇石、溪流、瀑布、湖泊、小橋、畫廊、圓亭、碑碣、花鳥、庭院……應有盡有,置身這裡,如同進入了蘇州或者杭州的某一個名人故園,一種賞心悅目的心情,隨之而來。

飯店的包間,在二到三層,包間很少,總共加起來不到十個。每一個空間非常大,江南韻味十足,裡面擺放的飯桌都是金絲楠木、黃花梨或者雞翅木的,雍容華貴,古色古香。

牆上掛著的字畫、牌匾,都是明清時期最負盛名的大家的作品,如「四王」或者「四僧」等等,沒有凡夫俗子。

拿上菜譜來一看,很少有那些暴發戶經常品味的魚翅、鮑魚、官燕等,而是江南極為名貴的鰣魚、白魚、河豚、鱸魚,還有不少長江邊上的鮮菜時蔬等等。

因為包間少,裝修極為高雅,這裡的消費自然大得驚人。沒有相當的實力,是不敢來這裡品味江南士大夫生活的。

趙國忠在這裡吃過之後,就成了憶江南的常客。

下午,他接到「下屬」楊娟的電話,說市委書記段天生在北京,晚上要聚餐,還有一個神秘的客人。「白熊」決定把晚飯安排在憶江南。

說實話,對於這個「下屬」楊娟,他惹不起又恨得牙痒痒。惹不起,是因為這個小妖精背後有區委書記張巨海撐腰,自己的煤礦,有兩個在他的地盤上,命根子握在人家手裡;恨得牙痒痒,是因為小妖精把自己的煤礦掛在匯海集團名下,好處自己撈,稅費卻要集團公司來出。這無異於身為上級的匯海集團要給下級單位飛揚公司每年「上繳」一千多萬的費用。

沖這一點,他就恨得這個小妖精要命,可是從來不敢表現出來,一旦表現出來,那麻煩就大了。

儘管中央三令五申不讓領導幹部及其親屬參股煤礦,可楊娟又不是張巨海名正言順的親屬,況且,這件事只有張巨海、楊娟和自己等少數人知道。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了,無疑是趙國忠出賣的,自己肯定會遭到張巨海瘋狂的報復。

每想到這些,他就惴惴不安、提心弔膽。這種內心藏刀子、外表開鮮花的日子,過得真是太難受了。

說來十分湊巧,快到黃昏的時候,春旱了很久的北京,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外面的人特別驚喜,憶江南飯店裡的人,感受更是獨特,眼前是春花爛漫,芳草滿園,隔著一層綠色玻璃,外面的春雨像細細的水線一樣,垂流而下。那種春雨江南的情境,慢慢滲透到房間里,最後滲透到每個食客的心裡。

「北京是最養眼、最養心的城市,連我們山西的煤老闆在這裡呆久了,都變成風雅名士了。」市委書記段天生進來,首先誇讚趙國忠選了個好地方,然後用餘光瞟了一眼楊娟和她旁邊的陌生美女譚小明。

開始,大家的目光都在市委書記身上,很少觀察市委書記的目光在誰身上。而有個人偏偏關注段天生的一舉一動,她就是楊娟。憑著女人的直覺,楊娟感到,段天生的餘光向自己這邊晃過來十多秒的時間裡,只有一兩秒停留在自己身上,而其他八九秒都落在了旁邊的譚小明身上。

對於這種細微的舉動,楊娟一半欣喜一半醋意。醋意是天生的,而欣喜是意料之中的,說明大魚聞到了誘餌的存在。

晚上吃飯的座位,是張巨海精心安排的。

主位當然是段天生,兩邊分別是張巨海、趙國忠、國資局劉局長、孫秘書、小煤窯主大黑,而兩位美女正好坐在段天生的正對面,左邊是楊娟,右邊是譚小明。

主持人楊娟介紹完每個人的身份後,宴席就正式開始了。

按照山西慣例,宴席前三杯,都是大家一起共飲的。今天在場的許多人熟悉段書記喝酒的習慣,他雖然酒量大,但不到關鍵時候,很少開懷暢飲。

段天生一旦放開喝,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遇到了重量級的人物,二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像今天這個酒場,按過去的慣例,段書記完全可以端端酒杯、做個樣子,最多就是別人喝滿三杯,他象徵性地喝完一杯,這樣,既給了大家面子,又保持了自己的身份。

讓很多人想不到的是,今天這場酒宴出現了意外:三杯共飲酒,段書記毫不猶豫喝下去了,而且每次先干為敬,然後環視大家,像在監督又像在鼓勵。每次大家仰頭喝酒、無暇顧及的時候,段天生就抓住難得的機會,多看對面的譚小明幾眼。

所有的人,都一飲而盡。只有譚小明是個例外,三輪下來只是淺淺嘗了一口,算是給了大家面子。

聰明人馬上意識到今天的場面,有重量級的人物或者是有千載難逢的機會。張巨海、劉局長、趙國忠還有孫秘書,都在利用各種機會,偷偷打量譚小明,當然不能讓段書記察覺。

陌生的譚小明比起他們經常見到的美女來,最起碼有幾點特別:肌膚特別白嫩玉潤,身材特別精瘦,但胸部異常豐滿。眼神最為特別,準確地說冰寒玉凍。即使段書記這樣火熱地帶頭喝酒,也沒能讓那雙冰冷的玉眼冒出來一絲的熱氣。

大家心理上有了一絲的涼意,而段書記卻被這種寒氣激得熱情迸發:「來,喝酒!小趙選了個好地方,江南無限好,春雨潤心田。」

「想不到我們的段書記還是詩人呢!」楊娟感受到「大魚」的焦躁不安了,故意拍馬屁。

國資局劉局長拍得更上勁:「那當然!上大學的時候,我和天生在一個詩社,每次新年詩會,只要天生一朗誦他的作品,台下好多女孩子抹眼淚,還有的哇哇大哭呢。」

大家笑了,可譚小明仍舊毫無表情。

「老劉,罰你一杯,凈兜我的老底。」段天生說是罰杯,沒等老劉喝完,自己又暢飲了一杯,隨後看了一眼窗外的春雨,最終眼神還是落到了譚小明那裡:「好雨知時節,紅杏出牆來。」

楊娟一邊倒酒一邊故意撒嬌地問:「書記大人,你詩里的出牆紅杏就是我吧?不會是別人吧?」

「那當然!那當然!」段天生突然發現自己隨口而出的作品有個天大的漏洞,趕忙承認,接著又看到了身邊的張巨海,馬上意識到自己一錯再錯:「不是你!不是你!我說錯了,自罰一杯。」

大家哄堂大笑,包括沒有文化的大黑在內。只有一個人神情依舊,那就是冰寒玉凍的譚小明。

「楊娟你可不能拿咱們書記開涮,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咱們書記政治上是高手,可情商並不高,再繼續給他下套,那就是存心不良了。」關鍵時候,還是老同學講義氣,劉局長有意無意敲打妖媚女子。

官場、酒場、情場,從本質上來說都是遊戲場合,一旦有人說出真相,難免讓人尷尬不已。劉局長本來想保護老同學,誰知無意間泄了底。楊娟玩笑收斂了,孫秘書有些不自在,趙國忠努力裝作遲鈍的樣子,大黑有些半懂不懂,譚小明仍然面無表情,最難受的還是市委書記段天生,自己齷齪的心理,突然被老劉暴露在陽光下,一時沒有了反應……

「說什麼呢,劉局長。」張巨海拿起杯子,「今晚是因為春雨綿綿、風光無限,我們才有了喝酒的好心情。小楊一句玩笑,你一通不著邊際的數落,我們喝酒的興緻都快被折騰完了。別理他們,段書記我敬你一杯。好領導,首先是性情中人!」

「好!好!好!咱倆幹個大杯。」張巨海給了段天生一副絕佳的心病解藥,段天生特別感激。他張口飲盡,事後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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