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針鋒相對

井上小林被抬出新房不遠,就醒了。

只覺得頭痛欲裂,嗓子干,胃裡火燒火燎的。胸膛里的火燒得太熱了。井上小林要撲滅它。下意識里,井上小林要伸出手來,把火抓滅。伸了右手,伸不出來。井上小林只好伸左手。可是,也沒伸出來。井上小林急了,雙手一齊使勁——這才覺出怪來,他的手動都動不了。哦,做噩夢了。一定是做噩夢了!井上小林停了手。

咦?怎麼有呼呼的風聲?亂亂的腳步聲是哪裡來的?

井上小林睜開眼睛,眼前有恍惚晃動的身影。喲,高天上,怎麼還有一彎勾月?

井上小林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一掙——這才發現,他被人捆綁了!

井上小林猛然問:你們是什麼人?

孫三祥一下子驚呆了:這個啞巴,怎麼突然說話了?

緊接著,孫三祥摘下自己的帽子,塞上了井上小林的嘴。

孫三祥催促道:快!快點!

原計畫,一出恩光屯就把井上小林殺了。除了情敵,杏花自然就是他的了。孫三祥之所以安排結婚的日子動手,就是要先把井上小林灌醉。不這樣是抓不住井上小林的。另外,孫三祥還留個心眼,一定要在井上小林醉酒後、合房前動手,這樣,杏花就是清白的身子。在哪幹掉井上小林,孫三祥也一再琢磨。在杏花家干是不行的。如果那樣,杏花家的房子就成了凶宅。那樣干,就等於把杏花一家都得罪了。

可現在,孫三祥突然不想殺井上小林了。啞巴突然會說話了,聽那流利的樣子,他是裝的啞巴。為什麼這樣?這裡一定有玄機。弄清了玄機再動手也不晚。現在,井上小林就是自己手心的一團泥,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孫三祥告訴他的同伴,出了恩光屯,一直向南走。紅旗溝口不遠的山坡上,有個山洞子,把井上小林弄到山洞裡再說。

眼見快到紅旗溝山頭了,前方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聲音。孫三祥正愣呢,山頭已有燈光照射過來。這是日本兵不定期的摩托巡邏。巡邏有時從富源屯上來,過順興屯、忠嶺屯,去振興、過金星的王八炕,從慶雲、玉青、田興那邊轉回來。也可能是相反的方向巡邏。這個路線,大概呈個三角形。

今天杏花跟井上小林辦喜事,孫三祥一直注意這個情況,沒見著有摩托車過去。現在突然冒出來了,摩托車肯定是從「相反」的方向繞回來的。孫三祥他們吃驚不小。

摩托車在紅旗溝山頭那邊,有山頭擋著,這邊是看不見的。突然看見了,距離就很近了。當頭一個摩托車大燈刺眼地照射過來,孫三祥說聲「不好」,撒腿就跑。其他幾個人也跑了起來。噠噠噠!一梭子子彈飛了過來。

八路的,站住!一個日本兵喊。

一聽這話,幾個人更加沒命地逃。要是被當成「八路」抓住了,肯定要掉腦袋的。幾個人拚命鑽井邱家溝的樹林兒里。

兩個摩托相繼停下,向樹林打了一陣槍,沒有再追。

這一帶時常有八路出沒,憲兵也不敢冒險。不說大架子山三個日本兵被殺的事,也不說兒狼頭山四個哨兵被摳斷了喉嚨,已經抓住的土匪獨眼崔,在前田光夫的眼下底下,還讓武林高手劫了……

可是,當他們看了綁在木擔架上的井上小林後,還是引起了重視。剛一哈腰,一股酒臭味兒呼地噴上來,幾個日本兵一個勁吵吵,說太難聞了。可是,他是什麼人?為什麼被綁?問,井上小林卻不說話。摘去了井上小林嘴裡的東西,井上小林還是不說話。問急了,井上小林就「哇啦哇啦」。

哦,是個啞巴!一個日本兵說。

搜!看看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另一個日本兵說。

一個人照著手電筒,一個人搜身。因為井上小林被綁著,搜身很不方便。日本兵一使勁,「咔嚓」一聲,拽壞了井上小林的上衣。胸前的衣服里露出塊包裹來。包裹是黃油布的,很規整。

情報!一個士兵喊。

幾個人一聽有情報,精神了,一齊動手,兩個士兵給井上小林翻身,另兩個士兵負責扒衣服、扯開油布,急著看「情報」。

當「情報」完全扯出來時,拿手電筒的士兵立刻尖叫起來:旗!國旗!

國旗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簽字。日本字。

怎麼回事?六個日本人都迷糊了。

他們當兵前,不少人都有這樣的簽名紀念旗。這並不奇怪。可這個中國啞巴,為什麼把日本國旗縫在身上?

幾個日本兵一合計,決定把井上小林弄回去。這個啞巴是誰,國旗為什麼跑他身上去……

井上小林的酒早就醒了,可他還裝作醉酒的樣子。他非常清楚,這事弄得越來越麻煩了。到了富源屯憲兵隊,說不上會發生什麼事呢!可現在,他只能聽天由命了……

前田光夫正仰躺在皮面凳子上推杠鈴呢。一聽說抓個醉鬼,前田光夫呼呼喘一陣,豬肚子臉一拉拉,說,抓個醉鬼告訴我幹什麼?

這個醉鬼……

前田光夫不理他。再次抓起杠鈴,一較力,「啊」地一叫,舉起了杠鈴。

這個醉鬼……有可能是……八路。

什麼?八路?前田光夫「咣」地扔了杠鈴,一下子坐起來,豬肚子臉都扭曲了:在哪?快快,快快快,我看看去!

井上小林已被押進審訊室。

前田光夫一進屋,濃濃的酒氣熏得他直捂鼻子。井上小林後腦勺朝前,前田光夫沒看見臉。前田光夫喊了聲:轉過來!井上小林沒理他。前田光夫只好走了過去。一看見井上小林的臉,不禁驚訝起來:是他?

井上小林沒少來這裡干零活。健身房剛建立時,井上小林還幫他收拾過屋子。平時,也見過井上小林的。

刀條臉也說,沒錯,是那個啞巴。這小子,常來這裡幹活的。瘦猴兒總找他。

前田光夫問巡邏兵:這麼個傻乎乎的啞巴,你怎麼說是八路?

巡邏兵這才拿出黃油布包著的日本國旗,並說了抓捕井上小林的經過。前田光夫看了寫滿簽名的太陽旗,歪著頭想半天,也想不出眉目來。是的,這個在日本士兵們離鄉時常見到過的日本國旗,突然出現在這個中國啞巴苦力身上,就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前田光夫說,把他弄刑訊室去,對了,把瘦猴兒給我叫來!

在刑訊室,當幾個打手扒開井上小林的衣服,前田光夫差一點嚇傻了:井上小林的胸大肌,美而結實。厚厚的胸肉,像兩瓣盛開的肺葉那樣美。前田光夫用手掌拍拍,那種硬度和彈性讓他驚訝得「吸溜吸溜」倒抽一口涼氣。前田光夫清楚,自己練了這麼多年,胸肌的造型、規模、硬度,遠遠比不上這個啞巴。美感也不行。井上小林的胸肌造型有楞有角,刀切一樣分明。不知是出於驚訝還是出於嫉妒,前田光夫竟親手揪住井上小林的衣袖「唰啦」一下撕開,他大吃一驚:果然如他所料,井上小林的二頭肌三頭肌也滾圓滾圓,彷彿蛇吞蛋似的,在結實的皮下滾動!前田光夫瘋了一樣,咬緊牙關,哧啦哧啦哧啦,撕碎了井上小林的衣襟——八塊倒扣瓜皮一樣的腹肌,再次震驚了前田光夫。前田光夫甚至忘了他為什麼要來刑訊室,忘情地欣賞著井上小林的肌肉……

瘦猴兒站在半開的門口,看到井上小林後,眉頭悄悄皺了一下。

報告!我來了!

前田光夫抬頭時,瘦猴兒站在面前。

這個人……你認識吧?前田光夫指了指井上小林。

瘦猴兒上前一步,故意誇張地向後退,捂著鼻子:醉鬼!醉鬼呀!

前田光夫一把揪住猴兒後背:回來!

瘦猴兒裝作害怕的樣子,趕緊扮個鬼臉,面向著井上小林。

隊長,你也太能鬧了吧?這啞巴來有什麼好審的?瘦猴兒說。

你怎麼認識他的?在收燒結草現場呀。經誰介紹的?介紹什麼呀,他這大體格,有把子力氣,一看就是能幹的主呀!他來後,竟幹什麼了?幹活唄。幹什麼活了?哎呀這可多去了,挑煤呀打坯啦裝車喲扛袋子嘍……這麼說吧,力氣活都干過。哎,對了,不還給你收拾過健身房么?

前田光夫讓瘦猴兒寫個材料,什麼時候認識的,干過什麼活,在哪裡幹活,都要寫上。然後揮揮手,打發了瘦猴兒。

井上小林一直裝著昏睡。就在前田光夫折騰他時,井上小林還不時打著呼嚕。現在,他的手腳捆綁著,上身幾乎全裸著。前田光夫隨手拿過皮帶,啪啪抽了幾下,井上小林才睜開眼睛。

前田光夫一招手,過來兩個彪形大漢。

兩個大漢打開井上小林的繩子,將他拖到一個刑訊架前。當他們一人拉一隻井上小林的手,就要吊在扣子上時,井上小林雙臂一較力,雙膝蓋各一擊,兩個大漢哎喲喲倒在地上。一個呲牙咧嘴捂著肚子,一個迅速站起來,操起地上的一根鐵棍狠狠打了過來。井上小林躲都沒躲,直迎鐵棍一個架擋,咔,鐵棍彎曲時,一個順手牽羊,撲!大漢頭部撞在鐵架子上,一下暈死過去。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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