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暗度陳倉

井上小林撕了自己的襯衣,草草給獨眼崔包紮了左臂上的傷口。兩個人不敢耽擱,拚命向前跑。獨眼崔像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熟悉這片山,哪兒有個包有個坑有個砬子有道溝,哪兒樹密樹稀,都了如指掌。他們像兩條泥鰍魚,在樹隙間飛快地游來游去。

日本兵發現護送獨眼崔的幾個人出了事,獨眼崔跟救他的人已經跑遠了。五六個日本兵在後頭象徵性地追了一段,就不追了。很顯然,這裡山連山林子連林子,幾個人鑽進去,就像小蚊子飛進黑夜,灰塵飄在空中,哪找去?不言而喻的恐怖因素也有,四個日本兵大多脖頸斷了,肯定死於武林高手手下。五六個人兇險莫測、在黑燈瞎火的樹林里追這樣的人,追上了又怎樣呢?

一路上,獨眼崔再三致謝。他們走到孫家溝山崗梁,獨眼崔掏出一塊金錶,送給井上小林。怕井上小林看不清,他還「唰啦」劃亮一根火柴,讓井上小林看看。井上小林說,兄弟,你太小瞧哥們兒了,我救下你,難道是為了你的金錶?

獨眼崔一下傻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井上小林這才切入正題:我們已經知道你們要攻打富源屯日本憲兵,覺得太危險了,特意派杏樹給你送信阻止你們,你怎麼不聽呢?

別提啦!我還以為杏樹得了徐三晃的什麼好處呢,把他給扣下了……唉!

怕這次行動走露風聲,獨眼崔才扣了杏樹。可是,他不知道,徐三晃一直在跟蹤他。聽獨眼崔說他先把跟徐家的事放放,集中精力來對付日本人,徐三晃以為機會來了,他要利用日本人除掉獨眼崔!徐三晃用錢收買了一個土匪「內線」後,近幾天的活動一直掌握在日本人手中。當獨眼崔的五十多人一進狼頭山,正觀察富源河的地形,琢磨從哪下手呢,卻不知道,他已經進了伏擊圈……

獨眼崔狠勁拍一下大腿:這個徐三晃,害我鑽了日本人的套子呀!

看獨眼崔絕望的樣子,井上小林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要以一戰成敗論英雄。只要你還活著,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獨眼崔連連稱是,並說他最恨日本人,日本人是最大的土匪,隔著大洋,上中國搶劫來了。

也不能一概而論,我也是日本人。你?這不可能!真的,我是日本人。聽說話倒像……獨眼崔猶豫一下,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都感激你一輩子。為什麼?因為你救了我。可是,你就不怕……沒什麼怕的。我的命是你給的,你什麼時候需要,隨時拿去!

雖然是土匪,可獨眼崔的豪俠仗義,很讓井上小林感動。

井上小林簡單說了自己的經歷,告訴獨眼崔他真的是日本人之後,向他提出兩個要求,第一,必須把杏樹放了,以後,再也別乾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第二,以後可以聯手幹事,互通情報,這樣勝算的把握就大了。

獨眼崔很痛快地答應了。臨分手時,獨眼崔請求井上小林:我山上還有幾十號人馬,我要是吃了另一夥鬍子,人馬還能多不少。等我兵強馬壯了,請你上山,教弟兄們點武功絕活,怎麼樣?

如果有時間,我會去的。

好!獨眼崔握緊井上小林的手:大恩大德,我崔某定有後報!

雖然打敗了獨眼崔,前田光夫還是很生氣,居然讓人救走了!

救走了又是那個會「一剪喉」的武林高手!西豐縣城的大隊長山崗田更生氣,狠狠批評了前田光夫。上次狼頭山死了四個日本哨兵,前田光夫說在泉河激戰中打死了那個武林高手,現在看,完全是謊言。這個案子,跟大架子山上死的三個日本兵一樣,大多都是喉管被掐斷。窩了一肚子火,前田光夫誇下海口:請放心,如果那個武林高手再來,我一定將他捉拿歸案!崗田不耐煩地向他揮揮手:再發生這樣的事,你捉拿不住他,我就捉拿你!

前田光夫回來後,加強了大橋的防務。

連土匪都奔大橋來了,八路還能不伸手?前田光夫說。

橋東頭離工地不遠的地方,修個小木屋,主要是細高挑兒工程師住。儘管細高挑兒工程師恨死前田光夫了,可表面上,還是過得去的。那個女人回日本了,跟細高挑兒工程師連招呼都沒打,一想起這事,細高挑就堵得慌。後來細高挑兒終於弄明白了,那個女人竟然跟前田光夫「好」上了!

房檐上沒安結實的爐筒子,「咣當」一下,把在下邊撒尿的前田光夫打了。士兵們看了,憋得臉通紅,又不敢笑。

前田光夫大為光火,狠狠抽了細高挑兒幾個嘴巴。

前田光夫一走,鍾老井裝作找什麼東西的樣子,故意問怎麼回事,細高挑兒沒好氣地說,讓驢踢了!喲,你上工地跟前了?沒。沒去工地,怎麼會讓驢踢了?這是頭野驢,突然闖了進來!在哪呢?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可以弄回來,吃肉哇!這驢太騷,吃不了肉……

鍾老井從兜里掏出個罐頭瓶子:給,這可是好玩藝,野味兒呀!有空在爐子上烤著吃,噴噴香喲!

細高挑兒接過罐頭左右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鍾老井這才告訴他,這是刺蝟蝟肉,肉質細嫩,營養豐富極了,大補。

細高挑兒想起丟材料的事,多虧鍾老井日記補上了,要不,掉腦袋的可能都有。細高挑兒再看看桌上的剌蝟蝟肉,突然有些感動,說,老鍾,我們交個朋友吧?

哎喲,我可不敢高攀喲!老鍾故意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您是日、日本大、大專家,我、我只是個中國勞工啊!

什麼專家勞工的,你這個朋友,大大的好,我交定你了!

鍾老井驚慌地向外看看:這……能行么?

行!有什麼不行的?細高挑兒很仗義的樣子。

鍾老井也回以豪爽:只要看得起我,有用得著的,你就說話!

細高挑兒點了點頭:好!

細高挑兒拿出一個圖紙卷,一盒圖釘。圖釘放在床上後,他嘩啦嘩啦打開紙卷的一頭,鋪展在木牆上。鍾老井反應很快,趕緊拿起圖釘,幫他把圖紙固定了。

這是富源橋的效果圖。大橋高高聳立在河面上。大橋總體是白色的。白色的橋面,白色的護欄,東西兩頭還各有一個橋頭堡。綠綠的狼頭山映襯著橋東,橋兩側綠樹成蔭,橋面上還有行駛的汽車、馬車,護欄旁還有對對親昵的情侶……橋下嘩嘩翻湧的河水,猛地撲在堅固的橋墩子上,濺出朵朵浪花……

太美了!鍾老井忍不住讚歎道。

鍾老井閉上眼睛深思一下,他拿起爐鉤子,蹲在爐坑前裝作鼓搗爐子,不再看那張圖。可心裡,卻怎麼也抹不去它……

一想到這個大橋建成後,礦石就會源源不斷地運到大海那邊的島國,鍾老井就心如刀絞。興隆溝祖祖輩輩從沒有過這樣好的大橋,可算有一個,還是「耗子洞橋」啊!而日本人,就是盜洞偷竊的耗子!

細高挑兒沒有注意鍾老井的表情,又打開另一張圖紙。這是一張施工圖。鍾老井盯盯地看著那九根橋柱子,想,它們才是橋的腿。如果砸斷橋的腿,橋的脊樑就斷了!這個想法,連鍾老井自己都害怕。日本人看得這樣緊,怎麼打斷橋腿?現在,剛剛開工,前田光夫就讓士兵看守著現場,橋修好了,還不看得更緊?獨眼崔鬧一下子,前田光夫加強了對施工現場的警備……

前田光夫下了死命令,要在枯水期挖好橋基,完成橋墩子鋼筋水泥澆鑄。這樣,明年施工就快了。現在,「一字形」施工現場,排好了九個坑。每個坑前坑下都有拚命幹活的中國勞工。輪班干,歇人不歇工,起早貪黑搶工期。百餘米的橋上面,是個高高的沙土壩。為了修橋方便,早就把水憋向東西兩邊了。現在,高高的土壩像個大括弧,括弧下邊,那九個彈坑類的東西,就是未來的橋墩子。

秋的腳步很快,頭幾天還秋高氣爽的,一轉眼,已是黃葉飄零。不知什麼時候,分手大半年的北風,又悄悄返鄉了。北風一刮,氣溫陡然下降。

為了保溫,每個「彈坑」前,都夾了高高的高粱桿杖子擋風。彈坑漸漸深了,夜間,不時還燒起篝火來。細高挑兒說,這種辦法,是確保混凝土的堅固。

杏樹從獨眼崔那裡回來後,也成了勞工的一員。杏樹被分在第五個橋墩子幹活。一共九個橋墩子,第五個,是正中間的橋墩子。

眼見鋼筋立起來,幾個幹得快的,橋墩子都高出地平面一人多高了,鍾老井氣憤地說,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橋建上?

瘦猴兒帶著井上小林來工地給日本兵送吃的,趁鍾老井給細高挑兒取罐頭的時候,井上小林塞給鍾老井個紙條。紙條上寫:橋墩子質量很重要。

鍾老井琢磨半天,也沒琢磨出招子來。質量當然重要呀,水泥標號呀,沙子不許有一點泥土呀,水泥石粒沙子摻混比例呀,澆灌密實程度呀,日本人都非常重視。如果有量大的澆灌活兒,細高挑兒都要親監督。只是,鍾老井發現,只要前田光夫一來,細高挑兒情緒就不好。前田光夫在場,細高挑兒不敢說什麼,前田光夫一走,細高挑兒就罵罵咧咧的,一頭扎在小木屋的床上,不玩活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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