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將計就計

杏枝趕忙從房頂上下來,過於慌張了,下梯子時手忙腳亂,一腳踩空,大頭朝下折了下來。幸虧一隻腳掛在梯子橫樑上,才沒摔壞。

杏花喊:小林,快、快藏起來!

井上小林搖了搖頭。井上小林覺得,他沒有必要藏起來。

杏花急了,一把扯過井上小林:小祖宗喲,快走吧你!

杏花和井上小林跑向廁所,奔那個地洞去了。井上小林剛來時,就是這個地洞幫他躲過一劫。趁杏花打開洞口的工夫,井上小把槍起出來,別在腰上。

井上小林擔心地看著杏花:我……不放心你呀!

我沒事的。杏花貌似鎮靜地說。

井上小林鑽進去後,杏花快速蓋好了洞口,再用亂草偽裝好。然後,杏花操起大糞舀子,在廁所舀一勺子糞湯子,澆潑上去。

撲鼻的臭氣,立刻彌散開來。

杏花爹上泉河溝割燒結草去了。杏花媽還在裡屋忙碌著。炕沿上,放個小黑罈子,她正往出掏東西呢。小碗里,放著她剛剛掏出的兩塊拳頭大小的鹹肉。看著肉,杏花媽搖搖頭,感嘆道:唉,這刺蝟蝟肉多好呀?以後呀,再也吃不到孫三祥的刺蝟蝟肉啦!

杏枝一頭跑進來:媽,不好了,鬼子來了!

杏花也跑得太急,拌在門檻子上,撲通,摔了一跤。

杏花媽的手插入罈子里撈肉呢,一緊張,啪!罈子掉下來,摔碎了。

倒在地上的杏花都沒站起來,趕緊爬向灶坑口,快速掏了鍋灰,連忙向臉上、頭髮上撒。然後,她又在柴堆里掏出那身又破又髒的衣服,換上。杏花惟恐不夠勁兒,又捧幾把泔水揚在身上抹在臉上,立刻,難聞的酸臭氣味兒散發出來……

馬達聲越來越大。杏花不敢看,可又忍不住想看。

杏花湊近窗子。

杏花想打開窗子,手剛摸上去,又燙了一樣縮回來。

窗戶是上下扇。上扇是密密的小方格子,糊了窗戶紙。下扇格子大些,也糊了窗戶紙。

可是,下扇中間的一個大格子窗戶紙上,擠個巴掌大的玻璃塊兒。玻璃塊兒碎月一樣鑲在窗戶紙上。杏花的臉剛湊上去,就「哎呀」一聲叫——日本兵已闖進了「碎月」!

土路上煙霧騰騰。三個摩托車開道,氣勢洶洶地開了過來。摩托車後頭,是一輛大卡車。卡車和車頭上,架著一挺輕機槍。車箱里齊刷刷擠滿了日本兵。陽光下,頭盔光芒四射,亮得晃眼。

杏花驚呆了。

直到摩托車放大了,車輪、大燈、鋼盔一齊飛進「碎月」,後邊的汽車前臉、輪子、車底座也飛升起來,轟隆隆飛進「碎月」,撞向杏花,杏花「媽呀」一聲叫,跌坐在地上……

娘倆緊靠牆角,不知道怎麼應對即將到來的橫禍。杏枝操起一把菜刀,****腰裡。杏花媽一下搶下來:小冤家呀,你可別得瑟啦!

上次鬼子來搜查,杏枝被砍掉一隻膀子,杏葉被抓走。這次鬼子下了大力氣,來這麼多人,看來比上次凶多了!

杏花和媽媽躲在牆角,嚇得都快沒魂了。

突然,杏枝大叫:哎呀,鬼子沒進屯,過去了!過去了!

幾個人一看,路上只有未散的煙塵,摩托車和大汽車早就無影無蹤。

杏枝說,往上去了,八成是上泉河吧?

杏花趕緊上炕!炕,接高了他們的個頭。推開窗子一看,汽車正漸漸縮小、縮小,過了紅旗溝,向上開去。杏花沒有放下窗子,而是繼續眺望,她要看看,汽車是左拐去泉河,還是一直向前開。一直向前開是順興屯。汽車越來越小,小成拳頭大時,向左一拐,不見了。

杏花這才長長噓了一口氣,趕緊向外跑。

井上小林還在洞里呢。

杏花媽擔心地說:杏枝呀,你爹在泉河山頭割草呢,沒事吧?

媽,爹不會有事的。杏枝說。

杏枝還說,汽車聲音這樣大,我爹聽到了,往柞樹棵子里一貓,鬼子就看不見了。再說,鬼子這麼急,不會跟一個割草的人較勁。我估計,泉河那趟溝可能出了大事,要不,不會去這麼多鬼子。

可是,鬼子要以為你爹是個八路呢?杏花媽說。

汽車前臉架著機槍,車上那麼多鬼子,要是向爹開了火,爹就完了。杏花媽一說,杏枝也擔心起來。可為了安慰媽媽,杏枝說,媽,別瞎猜了,不可能的。爹佝腰駝背的,哪像個八路呀?

杏花媽也不知怎麼想的,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井上小林出來後,聽杏花說鬼子向泉河那邊去了,趕緊向前看,只看到紅旗溝山頭、泉河山頭,還有順興以遠的山巒很美,秋光迷彩。道路和彎浪般的山都那樣平和幽靜,一如既往,似乎從沒來過充滿戰爭和恐怖氣氛的鬼子兵。剛才的情形,已恍若隔世。

見杏枝出屋了,井上小林立刻笑逐顏開地奔過去,打手勢,向杏枝哈腰致意。杏枝幫忙修補西廂房的事,讓井上小林很是感動。可是,一個裝成啞巴的讚揚,局限性太大。井上小林從沒這樣尷尬過,簡直是手足無措了!聽杏花說杏枝下梯子磕破了腿,井上小林騰騰騰幾大步跑回屋,取出包里的紗布,給杏枝包紮上。

杏花媽在嘩啦嘩啦收拾地上的碎壇片子,邊收拾邊叨叨:可惜啦,唉,可惜啦!

杏花趕緊換下身上的臟衣服,邊換邊說,總是擔驚受怕的,這日子我都過得夠夠的了,三天兩頭折騰,唉,不知還要折騰多久呀!

幾個人正忙呢,忽聽遠處響起爆豆般的槍聲。槍聲一響,就亂成一鍋粥,不時還咣地一傢伙,打一炮。炮聲很有力氣,震得窗子嘩嘩嘩直掉土。

打起來了!杏枝說。

聽,打得這樣激烈,人不少呢!杏花說。

密集的槍炮聲,已報告了戰鬥的激烈。

井上小林皺起眉,表情複雜。井上小林突然向外跑,跑到柴草邊,手攀腳蹬,幾個高就竄了上去。站在高高的草垛上,他看到山尖上煙氣騰騰,有幾縷黑黑的煙升上天空,像立起身子的蛇,別的,就看不見了。井上小林沒去過那裡,但他沒少聽說,那個地方是泉河、拉拉屯、靠山,過了嶺,是石驛。這些煙到底是從哪裡升起來的,說不清的。

杏花媽嗚嗚哭了起來。

杏花媽擔心,杏花爹回不來了。

杏花趕緊扶了媽,也跟著抹眼淚兒。

我看看去!杏枝急了,操起一把鐮刀,就要出院。

杏花媽急了,趕緊叫他回來。井上小林也要去,卻被杏花拽住了。

院子里,幾個人正拉拉扯扯呢,一陣啪啪的腳步聲越響越近。人們抬眼一看,樂了:杏花爹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

杏花爹喘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他的見聞。

鬼子兵的摩托車汽車還沒拐泉河山頭呢,杏花爹就聽到聲音了。當時,杏花爹正在山坡上割草呢。杏花爹趕緊藏在一叢樹後頭,觀察動靜。杏花爹知道,十有八九是鬼子來了。除了鬼子,誰有摩托車大汽車?

鬼子們一過去,杏花爹哪還有心思割草?這伙鬼子過去了,下伙呢?這伙鬼子沒發現他,下伙呢?這幾年,沒少出這樣的事:老百姓正在地里幹活,或是在山上放牲口呢,砰地一聲槍響,就被打死了。有時候,看見路上過去輛摩托車,有時,都不知槍子是從哪飛過來的。死就死了。白死。杏花爹可不想白死。杏花爹望著鬼子汽車的後影,呸地吐一口,向山崗梁走去。寧可累些,繞遠,也不能走大道。要是在大道上碰上下一夥鬼子怎麼辦?跑?腿腳再好,還能跑過子彈?

杏花爹翻過泉河山崗梁,下到紅旗溝。從紅旗溝上山,再翻個山崗梁,就到了邱家溝。在邱家溝鑽了老大一片松樹林子,別轉向,在松樹林兒里跑上跑下,繞過好幾條順山大溝,一直向北走,再翻個山崗梁,就是小狼洞溝。杏花爹是從小狼洞溝下山的。

從小狼洞溝山坡的樹林兒里鑽出來離家很近,還不到二百米。

幾個人猜測鬼子跟誰幹起來了,怎麼也猜不出。井上小林聽鍾老井說過,這一帶活躍著好幾股抗日義勇軍,還有幾伙打日本人的鬍子。井上小林猛地想起那晚騎摩托車的兩個八路來,還在門口停了一下……陳鐵拳突然出現,幹掉了狼頭山上的四個日本哨兵……,這些,與剛才的槍炮聲有沒有聯繫呢?

井上小林拿了紙筆,想把這個想法寫下來。可他的筆在空中停了一會兒,在落筆的時候,突然改了主意。於是,紙上寫:杏樹三天沒回來了。

這倒是。杏花和杏枝各自想了想,都說對。

杏花媽不識字,得知在說杏樹出勞工的事,杏花媽掐指算了算,嘆了好幾口氣,臉上再次現出擔心的神色。

杏樹走前,說三天之內肯定回來的。杏樹輕鬆地告訴家人:大舅都說了,就挖幾個探槽唄,快。

杏枝說,他要去看看。井上小林聽了,也要去。最後,哲中了幾個人的意見,杏枝和井上小林上西山看看。站在西山上,富源河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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