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應聲蟲和八路證

井上小林推開紫檀色的小門後,驚喜地喊:小美!

井上小美調皮地笑笑,說哥哥,你也真是的,你忘了,我是你的「跟屁蟲」,你是我的「應聲蟲」了?

井上小林愣一下,忽然想起什麼來,哦哦了兩聲,這才想起遙遠的往事。小時候,兄妹曾經形影不離。無論井上小林上哪,妹妹都要跟著。爺爺就給她起名叫「跟屁蟲」。爺爺在中國做生意多年,幾乎是個中國通。井上小林的中文這樣好,大都是跟爺爺學的。可是,井上小美不光影子一樣跟著哥哥,還咬尖兒,什麼都要「說了算」,一不對她心,她就坐在地上打滾,哭。井上小林哄也哄不好,只好依著她。常了,兄妹倆幹什麼,都要井上小美說了算。爺爺樂了。說,這就對了,當哥哥的,就要當應聲蟲。什麼叫應聲蟲?兄妹倆個都不明白。爺爺就講個中國故事,說有個人叫楊勛,中年時得了一種怪病,每當說話應酬時,腹內就有個小蟲跟著應聲。不幾年,蟲應聲越來越大。楊勛到處找人求治,有個道士說:這是應聲蟲。須讀《本草》之類藥典,碰到有蟲不應的藥方就可服用。楊勛照這話做了。當讀到「雷丸」一葯時,蟲忽然不應聲了,於是就吃了幾粒雷丸,病果然治癒……

兩個孩子還是不太明白,爺爺就哈哈哈笑一氣,說就是這樣,妹妹說了什麼事,哥哥就答應,就照辦,就是這個意思!

太好啦!井上小美連拍手再蹦高,可樂壞了。從此,「跟屁蟲」跟「應聲蟲」就各司其責,兄妹倆再也不吵架了。後來養成個習慣,井上小林的話,井上小美從來不聽。相反,井上小林卻要聽井上小美的話。可是,妹妹畢竟小,凈歪主意,比如,她指揮栽樹,非要把樹根朝下栽。說這樣樹向下長,多有意思?井上小美說,樹尖朝下,就會向上長樹根,多好呀?比如他們在海邊玩,說到橫濱為什麼叫橫濱,井上小林說,因為橫濱是橫而長的海濱。井上小美說肯定不對。可是,井上小美回家問了爺爺,爺爺說對了後,井上小美就「竊取」了哥哥的成果,說這是她說的。井上小林氣夠嗆,可一想到自己是應聲蟲,也就忍了。兄妹倆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井上小美小學畢業。井上小美小學畢業後再也不跟哥哥玩,就不是跟屁蟲了。可是,井上小美咬尖兒的脾氣還沒改。在外頭咬尖兒,說上句,當然不會有聽她的「應聲蟲」了,於是,井上小美一次次碰得鼻青臉腫。可回家後跟哥哥井上小林,她還是要「說了算」。兄妹倆的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初中時代。但,妹妹「欺負」哥哥的習慣,卻一直延續著……

井上小林十分感慨的樣子,說上次……

井上小美擺擺手,然後又親昵地拉起哥哥的手,搖了搖,燦爛的笑容剛綻放,又立刻斂住,說哥哥,原諒我,上次我沒有答應你。可是哥哥,那天你跟我說當中國八路,都嚇死我了,這樣膽大包天的事,我哪裡會想到?

井上小林也嚴肅地說,小妹……

井上小美再次向哥哥擺擺手,說哥哥,別多說,你忘了,你是我的應聲蟲啦?

井上小林知道,妹妹一向膽子大,主意正。當年不跟哥哥玩後,井上小美身上別把菜刀,硬是逼不少同學「就範」。她愣是用菜刀「殺」出一群「應聲蟲」來,成為一群女孩子的頭頭。有幾個男同學,也威懾於她的菜刀,成為她的跟屁蟲。其實,井上小美的武術底子不錯,「拳腳」也挺厲害的。可她說,動拳腳,肯定傷人。而我拿刀嚇唬一下,卻不會的。

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樣野蠻?井上小林沒少說妹妹,可是,哪裡說得了?許多年之後,妹妹才對他揭開了謎底,說哥哥,不要替我擔心。我只不過跟他們玩玩遊戲而已。刀別在腰上,肯定嚇人,拿在手上更嚇人。可是,只要不碰誰的身體,刀是什麼?刀就是一塊鐵。一塊比鐵片子厚,比鐵塊子薄的鐵。況且,更多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拿出來。我只啪啪啪拍兩下後腰,讓那些膽小的傢伙聽聽刀跟我手碰撞的聲音,這就夠了。哥你說,別在後腰上的刀,跟別一大串鑰匙有什麼區別?如果要說有的話,那就是,膽小的人很狹隘,以為刀只能殺人。其實,誰都明白,刀的功能很多,怎麼就只用來殺人呢?

我這樣做,只是讓更多的人跟我更加友好。僅此而已。友好就夠了,別管我用什麼方式友好。再說,我只是利用他人對刀的「誤解」的橋樑,走向友好。哥哥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用刀傷害過誰。一次都沒有。

這一點井上小林知道,真的沒有。

在這種時候,在這個地方,談論這樣的事,她還有心思開「應聲蟲」的玩笑?是的。她就這樣。這才是妹妹井上小美呢!

此時,他們兄妹二人接頭的屋中屋,是隨時都會出現盯梢、懷疑、黑洞洞的槍口的地方,是生命隨時都會受到威脅的地方。

井上小美並不想聽哥哥說太多,自顧表明自己的觀點:說她最近研究不少關於日本出兵中國的資料,還有日本出兵東南亞、太平洋的資料,現在,日本當局像條瘋狗,見誰咬誰。據統計,日本居然把侵略之手,伸向18個國家!毀滅別人,最疼也會毀滅自己。她跟好幾個最鐵的朋友溝通了,現在日本士兵反戰情緒也很厲害,看目前的樣子,戰敗是遲早的事。既然這樣,長痛不如短痛,我們就使使勁兒,早日促成日本戰敗吧!

井上小林聽了這話,非常興奮!他把拳頭向空中使勁揮了一下:太好了,妹妹!

井上小美也舉起拳頭在空中揮了一下,說對瘋狗的唯一辦法,就是一個字,打!要不,它會傷太多的人!

井上小美告訴哥哥,從現在開始,她決定跟哥哥聯手,參加打擊瘋狗的行動。要不,被咬的人完了!不然,我們這些風華正茂的青年,也成為瘋狗群的一部分,那可太悲哀了!

井上小美還說了她的反戰計畫,西豐縣城、四平、長春,開原、鐵嶺、瀋陽,都有她的同學。她要儘快把這些同學組織起來!放心吧哥哥,這些人,跟我都很鐵,都曾經是我的「跟屁蟲」!當然,我要挑頭干大事,這些人肯定會是「應聲蟲」嘍!我聯繫上這些人之後,力爭把他們都秘密發展成八路!

井上小林當然高興,這也是他來這裡的「最高理想」!

井上小林了解妹妹,只要她認可的事,就會全力為之。勇敢與計謀都不用擔心,擔心的,就是她會幹得過火。井上小林提醒妹妹,說這可是一項玩火的事情,稍不留神,就會掉腦袋的,要格外小心。井上小美又來了狠勁:怕什麼?只要路對了,死也要走下去!

井上小美果然有新的情報:這裡有可能增加兵力。日本駐富源頭頭已經上報關東軍司令部了,近期要在狼頭山以西、富源屯以東,修個大橋。這個大橋一旦修成,礦石就可以運上火車線,再源源不斷地運往日本……

井上小林非常驚訝,問,這事准嗎?當然准呀。你怎麼知道的?我親自安排人向關東軍司令部發的電報呀?你不是電報員嗎,怎麼還安排別人?哥,我就不興上個台階呀?

井上小美告訴哥哥,她現在可不是一個小報務員啦。在這一帶,井上小美的報務業務已經相當有名。西豐縣城、開原、四平,甚至鐵嶺、西安(遼源)一帶,出現什麼故障都要找她的。井上小林一聽,這可是好事情。這樣,妹妹做日本八路的工作,活動半徑就更大啦!

富源橋?這三個字一直漂浮在井上小林的腦子裡。

富源河像把白亮亮的長劍,一下砍開了河西的礦和富源屯。二者牽手相連的地方,就是那座小橋。可是,橋面太窄了,只能勉強對過一輛馬車。橋墩子太細,與橋面的重量相比,很不相稱了。就像幾個營養不良的瘦弱的大頭人,使出吃奶的勁,才扛起橋面。可大頭人的幾條細腿吃不住勁了,直晃,眼見要支撐不住的樣子。枯水季節,只用些馬車、牛車、驢車,或者人力小推車、挑擔子,把礦石運富源屯來。這個小木橋的承重太小,過汽車就不行了。雨季來臨,河水吹氣一樣瘋漲上來,它張開大嘴,吞了岸,再一口口吞沒寬闊的河灘,還不知足,就紅著眼睛向狼頭山撲去。很快,狼頭山的小半截「下身」被它含在口裡,狼頭山也矮了許多。這時節,如果富源礦還開爐冶煉,只好用小船把礦石運過來。

井上小林說,他們這樣干,更會激起中國人的民憤。依我看,這是在玩火!

井上小美還要說什麼,外邊傳來好大的聲音:沒問題,這煤,是西安礦(遼源)最好的煤,放心吧,別說炒菜呀,鍊鋼都沒問題!

井上小林一聽,知道是給他的信號。對妹妹擺擺手,說趕緊分開吧!

井上小林轉身要走時,妹妹塞給他個紙團。井上小林急忙藏好,二人各自原路返回。

井上小林推開紫檀色的小門,瘦猴兒正在那裡等他。

井上小林挑起擔子,還要挑煤,瘦猴兒的手掌向下壓了壓,靠近了井上小林的耳朵:以後,如果有人通知你「有事」,你就上恩光屯下廠子屯頭山坡上的老榆樹洞里取情報。去了就知道了,山坡上有並排五棵老榆樹,情報就在中間那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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