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棲人 五、千變萬化大迷宮

吉梅內斯教授探險歸來後,留下一張像海圖一樣的「蕨切株」地圖。上面的標記很詳細,記載著各種沿途需要注意的信息。折竹在美國地理學協會的幫助下搞到了這張地圖。一行人準備了幾天,便開始向「蕨切株」出發。

一路上,他們要躲避密林中美洲豹的襲擊,還要從草原狼群口中逃生,好不容易才和一百來個印度挑夫來到了「蕨切株」。

他們眼前是一片浩渺無邊的大沼澤。沼澤上覆蓋著密不透風的水藻和水草,稀稀拉拉的細茅草中間生長著巨型蕨類植物。蕨類植物的葉片彎曲成奇怪的形狀,就像一隻撫摸天空的手掌。

至於生物,沼澤中只有為數不多的幾種爬行動物。只要扒開水草,就會發現那些長蹼的小東西。

這裡的確是個適合水棲人生存的地方。

五天過去了,沼蛙的叫聲迴響在陰濕的沼澤上空。折竹和坎波斯坐在帳篷邊隔著篝火對飲。他們好不容易才將茅草點燃。折竹問坎波斯:

「你還沒放棄露易絲小姐嗎?」

「……」

「第一次看見她時,我就知道你愛上了她。所以你才會放著五十萬不要,故意輸給她。」

「大哥你是日本人,武士不是很守信的嗎?你應該理解我的想法才是。我有將一切向她說明的義務,不會為了一點錢就背信棄義。我常對自己說,坎波斯就像草原上的風一樣,做事問心無愧,行事浪蕩自在。」

「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折竹坦誠地向對方道了歉。

「但你愛上她了,這我沒說錯吧?你以前不是說一個男人一生中只能碰見一個真愛。我看露易絲小姐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你很煩哎,大哥。」坎波斯有些懊惱。

「好,我承認。我的確很喜歡她,喜歡得無法自拔。這總行了吧。」坎波斯勉做笑容來掩飾失落。

但露易絲還有個水棲人男友是不爭的事實。究竟是自己看見了亡靈,還是三上真的變異成了能夠在淤泥中生存的水棲人?這個問題就像走馬燈一樣在坎波斯的腦子裡迴旋。

「露易絲是個痴情的姑娘,我很佩服她。這五天她一直盯著水面,幾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認為自己看到的不是幽靈?」

折竹首次觸及了問題的核心。

「你是不是也覺得三上其實沒死,而且變成了可以在水中生存的水棲人啊?」

「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坎波斯有些生氣地說道,「你不是經常嘲笑水棲人的說法嗎?那你告訴我,身為人類的三上為什麼要跑到沼澤里當水棲人?」

「現在還不知道,說不定日後就知道了。再說見過水棲人的不止你一個,我還在考慮水棲人是否真的存在。」

十天後折竹就驗證了自己的話,他們隨身攜帶的地震儀測到了微弱的震動。折竹命令土人找來枯枝在沼地上搭建浮橋。他們的目標是坎波斯碰見水棲人的地點。坎波斯記得那地方生長著五棵巨大的蕨類植物。出發時,除了隨身裝備外,折竹還讓土人準備好三根一千英尺長的藤蔓。

「我們到沼澤下面去看看吧。」

折竹不像在開玩笑,露易絲和坎波斯不明白他的意思。這裡的水非常深,連深諳水性的泥龜也不敢在這裡潛游。他們三人又沒帶什麼潛水器材,這叫他們如何下去?但折竹冒險專家的名號可不是騙人的。兩人跟著他走過浮橋,來到了最終目的地,五棵大蕨的邊上。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們要從這裡跳下去。什麼都不要想,跟著我跳就是了。別猶豫,明白了嗎?」

說完,折竹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跳入泥塘。血色殘陽下,沼土像美女腐爛的肉體一樣詭艷。兩人見折竹跳了下去,也依次飛身入水。跳下去後,沒想到泥水帶來的憋悶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肺葉充滿了空氣,他們的呼吸十分順暢。

「折竹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哪裡?」露易絲在黑暗中不禁問道,剛才發生的事情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濕潤的空氣中帶著腐土的氣味,四周溫度不冷也不熱。她伸出手向四周摸索,摸到了像是石炭蘚一樣的東西。

「這裡是地下密林。」從遠方傳來了折竹的聲音,只聽他繼續說道,「這裡很久以前是一個草木茂盛的山谷,後來因為地表滑落就被埋到了地下。皮科馬約河中的水流在尋找河道的時候,河水滲進土質柔軟的沖積層,地下的陰沉木之間因此而產生了空間。這種空間越來越大,越變越多,到最後相互連通,就變成像蟻穴一樣無邊無際的多歧小徑。這就是『蕨切株』地下的大迷宮。因為上層是水,所以空間形狀在不斷變化。皮科馬約河河水帶來的水藻,也會將空間較大的空隙迅速填滿。」

「三上也和我們一樣掉下來了嗎?坎波斯看見他的時候,他應該已經從迷宮裡走出來了吧?」

「應該是這樣的,但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折竹又轉頭對坎波斯說道:

「剛才你不是還笑話我拿地震儀嗎?發生變化時,迷宮會微微震動,我是根據地震儀才找到這地方的。水棲人給你的鑽石上有溪谷性金剛石土,所以我認為沼澤下面以前是個山谷。」

他們打開手電筒,果然像折竹說的那樣,陰沉木像頂樑柱一樣矗立在四周,柱與柱之間是附著苔蘚的軟土。

三人小心翼翼地前進,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後,在一根陰沉木上發現了一段文字和一張地圖。看到那幾個字,露易絲激動萬分。

記錄者,日本人三上重四郎。

阿根廷政府把我關了起來,輾轉幾家監獄後,我和四個政治犯被趕進了「蕨切株」。他們用機關槍逼我們進入沼澤。那四個政治犯中,有一個是著名的左派女演員Emilia Vidali。真想不到她也會落得如此下場。我經常能聽到縹緲的歌聲,最終都沒能找到唱歌的人。這裡的地形非常複雜,就好像一個大迷宮。來到這裡後,我感到一陣勝利的喜悅,因為我的理論得到了證實。一定有很多白人想要侵入這片土地,我在沼澤里發現了很多已經變成蠟屍的白人屍體。是他們體內的化石素起了作用,不然屍體在這種環境下很快就會腐爛。我沒有發現瓜拉尼人(Guaraníes)的屍體,說明土人的屍體很快就被自然分解,根本沒有留下遺骸。

這裡四季溫度差別不大,不冷也不熱。食物問題不用擔心,這裡有很多盲蝦和水藻可以果腹。泥土裡有很多大鑽石,但在這種地方,鑽石沒有任何價值。

今天我找到了迷宮的出口,出去一看,發現玻利維亞和阿根廷兩國正在修建工事。我碰見了一個男人,並給了他一些鑽石,希望他能幫我給露易絲帶個話。

果然是三上!露易絲看著那些文字,一時淚流滿面。這或許是三上留下的遺書。一旁的地圖上標明了「祭壇」和「鐵門」的位置,但那時迷宮的地形已經發生了變化,所以地圖完全派不上用場。但不管怎麼說,水棲人的謎團總算是解開了。

吉梅內斯看到的女水棲人大概就是那個女演員Emilia Vidali。沼澤里還有很多化石蠟屍,受到驚嚇的教授一行便把那些死屍也當成水棲人。

三人繼續前進,道路一會兒寬一會兒窄,他們爬上爬下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拐過多少彎後,眼前的視界豁然開朗。光苔發出微弱的光芒照耀四周,他們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塊窪地。

這裡以前肯定是一片森林,早已變成碳化木的巨干矗立在四周。面對這等奇景,三人只有張大嘴發獃的份兒。

「啊!那裡有人!」露易絲突然驚叫道。

遠處躺著一個男人。他穿著像是葉子製成的破衣爛衫,身形枯瘦如枝。他似乎聽到了動靜想要抬起手來,但因為太過虛弱,身子無法動彈。

是三上!露易絲用望遠鏡看清了男人的面容。無奈兩人隔著一片坑地,貿然前進只會深陷泥潭。愛人就在眼前,但自己卻無法靠近。露易絲悲慟欲絕。

這時,坎波斯挺身說道:

「我去看看,你們在這裡等著。」

露易絲的眼中滲出了感激的淚水。坎波斯拿出隨身攜帶的藤蔓,編成一張梯子放在坑地上。對於坎波斯來說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這是他男子漢的原則。

他抱著三上一步一步地來到露易絲和折竹的面前。當他把骨瘦如柴的三上交給折竹時,突然腳下一滑!跌入泥潭。

就在這時!土崩石裂,泥潭中的泥水開始流動。

「坎波斯!」折竹狂喊著他的名字。泥潭中的坎波斯面色蒼白,他已經放棄了希望,笑著對摺竹說:

「我不行了,我已經沒救了。你們快走吧,上面的土層已經開始崩塌了。」

「坎波斯先生,我對不起你,你是為了我才……」露易絲哭著說。

「別了,坎波斯。」折竹不忍卒目,顫抖著說道。

「看來我離好運總是差一步啊。」坎波斯對露易絲說,「露易絲小姐,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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