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暗黑 六、沙漠下的海

「小姐,之前我說的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真是對不起啦。今晚我總算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下,打算好好和老爺說說。」

「好的,那我叫他起來。」

之後阿瑪德就開始講述大裂縫裡發生的怪事。

走到大裂縫時,整隊人馬都累得動不了了。他和賈法·哈魯兩人因為累得實在沒力氣滑下裂縫,就留在上面看守繩索。那些下到谷底的隊員們摘了繩索就躺倒在地上,他們連去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不好好休養幾天,怕是連搭帳篷都很困難。這裡沒有植物,沒有動物,連一隻蟲子都沒有。到處都是鹽,有機物都根本無法生存。撒哈拉的熱沙就是生命的禁區。到了第二天,整個探險隊卻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們累成那樣,根本不可能只休息一晚就站起來繼續前進。我和哈魯好半天也沒緩過氣來。我躺在那裡想,反正到時候要在『惡鬼岩城』(阿拉伯人口中的『大暗黑』)里被神靈詛咒而死,還不如做個餓死鬼吃最好吃的東西飽死算了。於是我就做好了爬起來後大吃一頓的打算。大概躺到中午我才有力氣站起來,之後我就和哈魯滑下了谷底。」

「聽說大裂縫裡有一條瀑布,你說說裡面的情況。」

「你說的是那條瀑布啊,就在那塊凹地對面的崖壁上。從石頭裡噴出來的水就這麼『嘩啦啦』地落在地上。噴水的洞口也不大,大概就一人多寬吧,所以水流又窄又急,落下來的時候還打起了很多水泡。如果人站在那個洞口,肯定會被水流打爛。」

「隊員們隨身攜帶的水袋、食物還有武器都到哪裡去了?」

「都沒有了,那些東西應該是背在身上的,不知道是不是都和人一起飛到天上不見了。」

巨大的壺底內部只有一條瀑布。除此之外,地上既沒有洞穴也沒有裂口,出入僅憑一條繩索。就在這樣一個天然密室中,百來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啊。阿布·阿瑪德繼續講述他的故事,一旁的斯泰拉突然插嘴問道:

「阿瑪德先生,你認識供水班長奧斯登嗎?他和隊長弗萊斯先生關係如何?」

「那個叫奧斯登的傢伙真是讓人恨得牙痒痒。就在我們走過鹽湖、準備登山之時,那傢伙向隊長大喊道:『你說這種地方會有帶魚?吹牛也要有個限度,還混充學者呢。呸!』說完還吐了口唾沫,踹了一腳沙土。真是作孽。」

斯泰拉緊閉著雙唇,身子微微顫抖。

「但隊長對那傢伙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就連寶貴的水也讓那傢伙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情況和山座想像的差不多,他苦笑一聲。弗萊斯把奧斯登當成了證明自己學說的關鍵,所以才忍氣吞聲,處處讓著奧斯登,希望他能夠恢複兒時的記憶。就算他們之間存在著糾葛,也要等探險過後再來解決。

「辛苦你了,休息了大半個月,我看也差不多能動了。到時候還要靠你啊,阿瑪德。」

「其實……」阿瑪德有些為難。

「其實今晚我是來和老爺您告別的。」

「什麼?你要離開這兒?」

難道波魯內的魔爪已經伸向了他?阿瑪德可是向「大暗黑」二次進軍的關鍵啊。這男人對走過的地形一清二楚,只有靠他才能順順利利地到達大裂縫。但阿瑪德要走的理由卻出乎意料。

「我已經收到入伍通知書了,過段時間可能要去歐洲打仗。今晚上頭來了人,通知我們天亮的時候必須出發。」

大戰爆發!山座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緊盯著天花板。沒想到二次進軍的關鍵人物阿瑪德會被派上戰場,那探險的計畫可就要泡湯啦。阿瑪德察覺到山座十分失落,似乎自己走後會帶來什麼莫大的損失。於是他對山座說:

「真是對不住您了,老爺。之前您沒少照顧我,我也不想離開您。而且我暫時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

「為什麼?」

「鹽風季提早了。鹽湖中心有個車站叫『El Mansur』,這您知道吧?昨天在那兒值班的人已經撤回來了,是他告訴我的。老爺,只要颳起了鹽風那就去不成啦。」

如果阿瑪德所說屬實,那直到明年鹽風停歇為止,都無法再向「大暗黑」進軍了。

聽到這個消息,斯泰拉只覺得無比絕望。

這時,從遠處傳來了敲鼓的聲音。一隊人馬沿著沙丘接近這片靜謐的綠洲。哦,是從突尼西亞來的隊伍發出了信號。阿瑪德與兩人道別後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間。

阿瑪德走後,山座突然變得十分興奮。

「來了!來了!這該死的戰爭總算來了!搞不好一輩子都別再想去什麼『大暗黑』了。」

「您怎麼了?這麼興奮。」

「唉,斯泰拉,我可能是走霉運了。這次探險……從一開始就厄運連連,到今晚更是急轉直下啊。阿瑪德入伍,鹽風季提前,最後……居然爆發了世界大戰。只剩下我一個山座又有什麼用呢?根據國際公約我算是敵國的公民。只要我被逮捕,肯定會被判處有罪,到時候不是被槍決就是被關押。我討厭任人宰割。」山座嘟嘟囔囔地說。

「唉。」斯泰拉充滿同情地點點頭。山座的身份比較特殊,如今他躺在敵國殖民地的病床上,處境十分危險,根本無處逃脫。

「這裡不是巴黎也不是倫敦,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的身份吧?」

「總有人會察覺的。比如突尼西亞的總督夏普里艾,他過去是巴黎警察局的保安部長。前段時間他盯得我很緊,恐怕就是為現在作準備。幸運的是,我沒有什麼把柄讓他抓住,恐怕他就是在等我露出馬腳。像他這麼精明的男人,絕對不會把我給遺漏的。唉,我怎麼老是替敵人造勢啊,看來我命不久矣。唉,那不是鼓嗎?」

到了晚上,沙漠的氣溫驟降。冷月照耀下的荒漠猶如雪原讓人身感肌寒骨冷。沙谷台地的陰影里,有一條閃閃發光的白線,那是勇猛彪悍的突尼西亞騎兵隊。他們身穿淡藍色的頭布外衣,肩背火把,看護著隊伍里的駱駝。山座在斯泰拉的攙扶下,用雙筒望遠鏡觀察這支威武的騎兵隊。轉瞬間,他在隊伍中看到了一個人。

「來了,來了,厄運來得可真快啊,大概是夏普里艾把他們召集起來的。喲,旁邊那個不是曼奇尼嗎?普萊和普夏也來了……看來夏普里艾的那些舊部下都到齊了。」

「普萊和曼奇尼都是些什麼人啊?」

「哦,那些傢伙。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經常跟在我的屁股後面……」

山座的聲音越來越小。看得出來,儘管他嘴上說得輕鬆,但其內心卻十分苦惱。向「大暗黑」二次進軍暫且不提,如今他自身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脅……看來擺在他面前只有一條通往失敗的不歸路。即便如此,山座卻毫不氣餒。

山座啊山座,敵眾我寡,你該如何應對?對我來說,這世界上是沒有什麼辦不到的。有了,首先要從這裡逃走,接著就是儘快穿越鹽風進入「大暗黑」。但要怎麼逃呢?好好想想,山座!

想著想著,山座居然呼嚕呼嚕地睡著了。他是想到了辦法安然睡去,還是乾脆破罐子破摔?在這種情況下還睡得著的,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山座了。又過了兩個多小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我是夏普里艾,請幫忙傳達一下,我是特意來看望山座君的。」

來了!斯泰拉心頭一驚,慌忙搖動山座。但山座早已睜開雙眼,斯泰拉才發現走廊上站著一個人,來者正是夏普里艾,他居然未帶僕從。山座大大咧咧地問候他並說道:

「喲,保安部長。哦,不,該稱您『夏普里艾總督』才是。總之,不管怎麼說吧,能在這裡見到您,真讓人感到意外。不好意思,我剛剛才起床,昨晚一直都在和人討論『大暗黑』的事情。」

山座一個勁兒地訴說起有關「大暗黑」的事來,但講到自己沒去成的時候,他露出像孩子般失望的表情。一旁的夏普里艾只能一邊聽一邊苦笑著與他握手。

總督年約四十五六歲,他身系一條紅色的腰帶,服裝則充滿了法國風情。這個瀟洒的男人穿得就像要去參加舞會一樣,漂亮得就連男人也不禁讚歎。

「你可真厲害。」夏普里艾似乎話中有話,「看來你挺冷靜的嘛。但我勸你還是放棄逃跑的打算吧。」

「哎呀哎呀,總督閣下,何出此言呢?我只不過是個喜歡買買春畫的和平主義者,您又何必掏出捕棍和我一般見識?您瞧您,又變回那個可怕的警察了。」

一來一去,這兩人在心中大概早已劈劈啪啪地打了一個回合。年齡、才智、計謀都旗鼓相當的二人,就在這撒哈拉大沙漠的綠洲中展開了一場對決。山座防禦,夏普里艾進攻。面對敵人的強襲,山座遊刃有餘。

「山座君,你就別負隅頑抗了。」

夏普里艾冷冷地說。

「逮捕你是輕而易舉的事。除此以外,我看你也別無選擇。如今你有病在身,再加上大戰爆發,形勢突變。我看這都是神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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