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傾斜的紅十字 二、誤治錯治:生命不是實驗品

洗胃胃破裂,輸血染丙肝,《中國青年報》1998年10月22日報道了一個命苦的人——趙紅軍。

1994年9月11日上午,剛剛料理完母親喪事的山東酒精總廠職工趙紅軍想好好休息一下,以擺脫失去慈母的悲傷,遂從家中的藥瓶中取出七片佳樂定安定片。當晚8點,趙的大姐趙紅梅在趙紅軍的床上找到了半瓶佳樂定(一瓶裝100片),「紅軍是不是吃多了安眠藥?」一句話提醒了趙家的眾人,於是趕緊把趙紅軍送往附近的濟南市歷下區人民醫院。趙紅梅反映,當晚8點半歷下區醫院急診室的值班醫生朱某在沒有做常規檢查的情況下,便要護士給趙洗胃,然後她就離開了現場。

當護士給趙胃中灌入1萬毫升自來水時,卻只抽出了300至400毫升洗胃液,這時病人出現唇、臉部紫紺、憋氣、噁心、腹脹,並吐了兩口鮮血。身為護士的趙紅軍的二姐趙楠忙問值班護士是否為胃破裂,護士說不是。護士出去找朱大夫,沒找到,但回來後卻繼續給趙紅軍洗胃,整個洗胃過程共給趙紅軍灌入近2萬毫升水,卻只抽出不到5000毫升洗胃液。這時趙紅軍腹部腫脹,比原來大了好幾倍,按壓不動。接著趙大口吐血,繼而出現呼吸困難,大小便失禁,旋即處於休克狀態。其間,趙楠多次懷疑洗胃引起了胃破裂,不斷跑到二樓找正在做針線活的朱某反映。朱顯得極不耐煩,下樓看過病人後先是說病人腹脹是洗胃引起的胃腸脹氣,後又說是胃粘膜出血,之後離去。此時趙紅軍已深度昏迷,十分危險。

在此後的一個多小時里,為了救人,家屬苦苦哀求,甚至磕頭下跪,但醫院一直沒有實施搶救措施。最後醫院會診認為,病人中毒嚴重,引起急性潰瘍,消化道出血,沒法治了,通知家屬準備後事。

趙楠等家屬怎麼也無法理解,一個極為普通的洗胃手術竟然要搭進自己親人的生命。於是,趙家人不顧歷下區醫院的反對,強烈要求轉院。

趙紅軍轉入山東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時已是次日凌晨,該院對趙紅軍診斷為洗胃造成了胃擴張引發破裂。經過3個多小時的搶救,趙紅軍活了下來。

9月12日中午,剛剛脫離危險的趙紅軍,腿上、胳膊上開始出現黑色斑塊。經會診確認,是由於胃破裂造成洗胃液及胃內容物大量流入腹腔,被組織吸收引發了DIC(全身瀰漫性血管內凝血)和ARDS(成人呼吸窘迫綜合症)及各臟器功能衰竭。其中DIC和ARDS患者的治癒率極低。但經過40多天的精心治療,趙紅軍所患的DIC和ARDS竟奇蹟般地得到治癒。

誰知道,趙紅軍竟是這樣的命苦,才出深淵卻又遭意外——1994年12月23日,趙紅軍在濟南市傳染病醫院做丙肝檢查,結果確診染上了丙型肝炎。

1995年2月27日,趙紅軍被迫從濟南市中心醫院轉入濟南市傳染病醫院治療,一住就是近8個月。

命雖保住了,但這次事故毀滅了趙紅軍的健康和青春:她身體虛弱,喪失勞動能力;胃腸多病,消化功能嚴重不良;染上丙肝,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趙紅軍與愛人相戀多年,感情甚篤。「自己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個廢人,以後怎樣生活?」她堅持要與愛人離婚。

趙的親屬於1994年10月27日向濟南市歷下區衛生局提出醫療事故鑒定申請。

同年11月4日,歷下區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對此糾紛作出結論:趙紅軍因服用「佳樂定」而引起安眠藥中毒(中度—重度),胃破裂系「食道—賁門粘膜撕裂綜合症」所致,本事件不屬醫療事故。12月16日,濟南市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作出「屬三級醫療技術事故」的鑒定結論。對這一結論,趙家人依然持有異議,他們認為這是一起嚴重的醫療責任事故,而不是技術事故,但這總算是有了一個說法。

1995年9月8日,仍在醫院中的趙紅軍,以她在歷下區人民醫院洗胃過程中造成胃破裂及因大量洗胃液流入腹腔引發DIC和ARDS以及各臟器功能衰竭,並感染了丙型肝炎為由,起訴歷下區醫院,要求其賠償包括治療丙型肝炎在內的各項費用和因此受到的損失45萬元。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指定市中區人民法院受理了此案。

1998年6月29日,幾乎在醫院中過了四年的趙紅軍,終於等來了判決結果:被告濟南市歷下區人民醫院賠償趙紅軍醫療費、精神損害賠償金、誤工及交通費、殘疾補助等費用共計16.78萬元。

趙紅軍表示,16萬絕不能賠償她的青春和愛情,她將上訴,因為她失去得太多。

湖南省衡陽市的病休女工張四蓮突然成了「新聞人物」。可這個「新聞人物」卻不是給她帶來榮耀,而是帶來痛苦:23年前,張四蓮主動去做流產結紮手術,不料遇上了醫療事故,下體持續性流血不止,先後刮宮九次,最終被醫院強行切除子宮,她不停地控告上訪,不停地奔走呼號,但肇事醫院至今也沒有給她一個公正的說法。

1998年夏天,她因感冒咳嗽久治不愈,慕名來到一家專科醫院,結果被診斷為Ⅶ型肺結核,她住院吃藥半年,結果又說她沒有病。她懵了,哭昏了一次又一次,她恨命運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公?原來的醫療糾紛尚未了結,為什麼又往她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據《讀者周末報》發表的報道介紹,張四蓮今年51歲。1975年11月底,黨和政府號召開展計畫生育運動,在廠里事事爭先的張四蓮第一個報了名。第二天,在廠婦女主任的陪同下,她拿著廠里的記帳單到了當時的衡陽市某醫院婦產科做了各項檢查,一切正常,進修醫生史桂芝做了清宮手術後,她開始不斷地流血。她有些害怕,問醫生還能不能做結紮手術,醫生說沒問題。第三天結紮,張四蓮感覺有些不對勁,便問醫生怎麼還沒好,醫生總是說快了快了。一個多小時後,從手術台上下來,張四蓮下身一直流血不止,她向同病房其他人打聽,她們都說自己沒流血。她慌了,趕忙去問醫生,醫生說:「有的人結紮會流血,有的人不會,你的情況不一樣,過幾天我再給你清一下宮,怕裡面有餘物,如果有一點點余物都會引起流血。」張四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過了幾天,醫生又給她清了一次宮,她咬緊牙關,皺緊眉頭,有一種要死過去的感覺。清宮後,她開始發燒,下腹部疼痛難忍,流血量也增大了,醫生天天給她輸液,天天打止血針,但癥狀絲毫也沒有緩解。

這時,婦產科主任陳某動員她做子宮切除手術,她不同意,陳醫生說:「你不切就會引起子宮絨毛癌,到時想切都不行了。」她害怕了,趕忙跑到地區人民醫院,婦產科一位姓曾的醫生給她做了切片檢查,證實只是炎症,建議抗炎治療,她又跑到核工部415醫院,邱醫生檢查完後問她:「你颳了幾次宮?」她說已颳了九次,邱醫生大驚道:「怎麼能這樣呢?難怪你的子宮壁已經薄得像一張紙了,你要趕快消炎,不然會出大事。」張四蓮說:「既然那家醫院治不好,我想到你這兒來住院。」邱醫生很為難地說:「這已經屬於醫療事故了,我們現在怎麼好收你住院呢?你還是要找那家醫院給你治好為止。」張四蓮不死心,又先後找了省市幾家有名的大醫院,均診斷為「手術操作不當引發的子宮內膜炎」。

既然如此,張四蓮只有不停地找該醫院領導,請他們儘快治好自己的病。開始雙方態度還蠻好,一方不停地申訴,一方積極地尋求解決的辦法。直到1976年中秋節,張四蓮才真正地發怒了。那日,她來到醫院某領導的辦公室,正說著自己的病情,下體的血水因衛生紙已夾不住了,順著褲管流到了地上,某領導惱羞成怒,走過來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說:「你這個人缺乏道德!」她越想越生氣,大哭道:「你們把我整成這樣,還說我缺乏道德,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她搶過桌上的一個杯子,猛地朝地下一摔,從此開始了她的控告生涯。

1977年3月的一天,那家醫院醫生在給張四蓮做了幾項檢查後,又給她打了一針,她聽憑醫生的指令,自己走進了手術室。這時是上午8點多鐘,直到翌日9點多鐘才醒過來。她睜眼一看,周圍站著許多人,同病室的一個人告訴她:「你的子宮被切掉了。」她笑著說:「你開國際玩笑!」她沒有想到這不是國際玩笑,卻是實實在在的醫學玩笑。

張四蓮住院治療這一年多時間,周宏文基本上盡到了一個丈夫應盡的職責。儘管兩人工資不高,上有老下有小,妻子住院也需要錢,但他毫無怨言,里里外外地操持著。聽人說妻子已被切除了子宮,周宏文怎麼也不能相信:做這麼大的手術,總得有人簽字吧,我沒簽字,她沒簽字,雙方單位也沒簽字,醫院說切就切了?他找到婦產科醫生一問,醫生說誰造的謠?他更是深信不疑了。張四蓮下身不流血了,她問醫生什麼原因,醫生安慰她道:「你已經好了,當然就不流血了。」她聽後十分高興,說:「等我出院了,我殺兩隻老母雞給你們吃。」

等到他們終於明白真相的時候,張四蓮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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