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影燈下的陰影 二、1%的疏忽和100%的痛苦

侯寶林先生有這樣一段相聲,諷刺醫生不負責任,粗心大意,給病人做手術不是將紗布留在病人肚子里就是把手術刀丟在了病人肚子里,病人只好要求大夫給他肚子上安一根拉鏈,以方便隨時拉開找東西。

許多人以為這是笑話,是幽默,是藝術誇張,其實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北京晚報》曾披露北京某醫院給病人手術後將一把止血鉗遺留在病人腹腔中的消息,在市民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許多讀者紛紛投書報社,訴說自己或家屬的類似遭遇。不久後,《中國青年報》又以此題發起討論,結果發現遭此不幸的人竟為數不少。

1992年10月14日,北京市某縣一位農民因患十二指腸潰瘍,在一家醫院進行手術。手術結束,腹腔縫合完最後一針,護士清點手術器械時這才發現少了一把止血鉗,估計丟在了病人的肚子里。用X光機一照,病人腹中果然躺著一把17厘米的止血鉗,只好又將病人的腹腔打開,取出止血鉗。可悲的是,手術護士還不以為然地說:「其實也沒給病人造成什麼損失。」麻木到了極點。也許這類事情在某些醫務人員看來不足為奇,醫院處理也是輕描淡寫:器械護士和主刀醫生扣發獎金。殊不料留給病人的卻是肉體的痛苦甚至生命的危險。

某市醫院接收了一個腹部患者朱某。由於手術醫生的疏忽,竟把一個長25厘米、重165克、手術包中最大器械之一的壓腸板遺落在患者肚子里,時間長達38天之久。

在腹腔里留東西已屬稀奇,而更有甚者竟在小小的椎體里也留有紗布,並且不是一塊而是六塊。山東某縣一農民,因患椎間盤突出症,於1989年4月25日去一家醫院住院治療。5月20日進行椎間盤摘除術。術後,患者病情加重,腰部疼痛難忍,並在行流管處出現無痛包塊,最後包塊破潰流膿。再到另一醫院檢查,懷疑術後體內有遺留物,致外硬膜膿腫。為此,該患者只好再次手術,從其椎體左側取出紗布六塊。

按手術操作規程,手術前除了嚴格的消毒、麻醉器械、輸液器械等設備的檢查外,手術的刀、剪、鑷、鉗、針、線、紗布、棉球、手套等都要一一進行清點,手術後一樣東西都不能少,連臟棉球和紗布都不能少一樣。許多醫院的這套程序執行得是非常嚴格的,但有些醫院,尤其是一些縣鄉醫院,執行起來卻往往不盡人意。

1997年5月,江蘇省一產婦康某因分娩到鄉衛生院做剖腹產手術,手術後,器械護士李某未按規定對敷料和手術器械進行清點,致使一把16厘米長的彎頭血管鉗遺忘在康的腹部里。在忍受了兩個多月的劇烈痛苦之後,康某因血管鉗刺破小腸,腸內大量容物溶人腹腔,並引起瀰漫性腹膜炎,搶救無效死亡。

無獨有偶,安徽省一農民因骨折在該縣城關鎮醫院做整骨手術時,醫生將兩團止血紗布遺忘在切口內,造成內固定術後感染,患者險些被截肢。

1998年2月20日下午,23歲的孕婦陳春花到福建省福安市中醫院急診,接受剖腹產,手術後病人一直嚴重不適,3月9日下午施行剖腹探查術時,發現一塊紗墊遺留腹腔中。這起嚴重醫療事故導致病人腹腔潰爛,引發胸膜炎、中毒性心肌炎、雙下肺感染、脊髓炎等多種疾病。此案經新聞媒體報道後在全國引起了較大的反響,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1999年2月,福建寧德地區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這起醫療事故賠償案,最後經庭外調解,被告福安市中醫院除已支付醫療費、生活費等合計11萬餘元外,再賠償原告陳春花各項費用5萬元。

1992年9月,溫州高某被診斷為晚期胃癌後,其家屬將他送進溫州某大醫院做胃部切除手術,患者術後3個月的住院期間,腹部手術處經常出現疼痛,並伴有身體發燒癥狀。這家醫院診斷為腹膜炎。年底患者出院,腹痛、發高燒等癥狀迅速加劇,痛苦萬分,最後死亡。患者去世火化後,家屬在其骨灰中發現一把手術刀。家屬認定這一手術刀是主刀醫生在手術時粗心大意遺忘在高某腹腔內的,醫院對此拒不承認。誰是誰非,已難以定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病人的肚子里是絕對不會自己長出手術刀來的。

器械清點核對,是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我們的馬大哈醫生,你們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沒有做好,又怎麼能指望你們擔負起救死扶傷的神聖職責呢?

在傷痛折磨和對死亡的恐懼中,陶麗娟茫然無措地度過了八年,像置身於一場不肯醒來的噩夢之中。八年後,弱女子終於挺起胸膛,大聲喊道——還我公道!

1991年4月,36歲的陶麗娟因右乳房患良性腫瘤在浙醫大附屬第一醫院做切除手術。手術讓她吃盡了苦頭。直至拆線時,右乳仍有一個很大的腫塊,主刀醫生的解釋是「淤血」,可這「淤血」也「淤」得太久了,一直「淤」了將近一年才消腫。從此後,刀疤只要稍加觸摸,便疼痛難忍。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陶麗娟心裡的疑慮也一天天多起來,因為醫生和其他人都說過,腫瘤切除後還有可能重新長出,並有可能向惡性腫瘤轉化。而一摸便疼的傷處似乎不停地提醒她,她的病並未根治,隨時有可能複發並且惡化。

不論陶麗娟多麼豁達開朗,在這種陰影籠罩下,她已不可能輕鬆起來。多虧了丈夫體貼照顧和一次次的開導,使她一次次在絕望和恐怖中挺過來。一看到幼小的孩子和美滿幸福的家,她的心又止不住一陣陣地悸動。這一切都離不開她,她才剛剛步入人生最為絢麗的階段。疾病不僅僅影響了她的日常生活,由於乳房傷處的觸痛,連正常的夫妻性愛都大受影響。她的主要精力和生活的主要內容,都被用來抵禦傷痛的折磨以及生命危機引起的恐懼。在這種不安和緊張的狀態下,她茫然無措地度過了八年。

1997年開始,她又發現在經常疼痛的刀疤附近長有腫塊,吃盡了手術苦頭的陶麗娟再也不敢輕易上醫院,便上藥店買「百消丹」服用,以求「消腫」。

1998年9月,因刀疤處腫塊刺痛不斷,在家人多次告誡和催促下,陶麗娟終於又鼓起勇氣走進了醫院。

她先去杭州一家市級中醫院,該院經過「紅外乳腺檢查」,認定是腫瘤,要求立即手術。實在給手術弄怕了的陶麗娟,不甘心在同一部位再挨第二刀,又分別到浙二、腫瘤醫院、省中醫學院、省中醫院等大醫院四處求醫,最後,在省中醫院做了「乳腺高頻鉬靶攝影」。當丈夫去取片時,醫生不肯給片子,讓陶麗娟本人去一趟。經過八年恐懼的陶麗娟彷彿看到最為可怕的那天終於來臨,她默想著聽到噩耗時應該保持的鎮靜和尊嚴,甚至連後事都開始安排了。但是,到了醫院醫生並不馬上給她片子,而是詳細詢問了她生病和手術的情況,最後嚴肅地說,我們主任要親自給你做檢查。

陶麗娟一副事到臨頭陣腳不亂的大將風度,心想反正走到今天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萬萬想不到的是,主任親自操作重新給她檢查過後,幾個人一商量,鄭重地告訴她:上次手術中遺留有金屬異物,現在並未生長腫瘤,而是手術中遺留金屬異物形成的肉芽包裹!

彷彿平地爆起驚雷,原來一直以為是天災,不想卻是人禍!她激動、委屈、氣憤,第一個想法便是找浙醫大附屬一院問個明白。她丈夫打電話給浙醫一院醫務科,講明了情況,並留下家中電話和自己的傳呼,希望院方能有一個解釋。可是兩天過去,院方全無消息。丈夫只得再打電話給浙一醫務科,接電話的仍是上次那位科長,他很不耐煩地說,外面檢查的結果不一定正確,要再做一次檢查,結果確認後再考慮手術。

從噩夢中醒來,陶麗娟剛剛驅除了心頭的陰雲,又給澆上了一盆冰水。她本來想,因為留有金屬異物,八年來擔驚受怕,失去了健康和歡樂,也失去了八年寶貴的生活。這樣一家名氣大牌子硬的醫院出了這樣的事,上門來看一看,了解一下情況,總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成想醫院開始便是一個下馬威,根本沒有一點把病人遭受的苦難當一回事的想法。

1998年10月11日,浙醫一院的「乳腺高頻鉬靶攝影」檢查再一次證實了金屬異物——手術縫合針針尾的存在。這本應是很輕易就能發現的問題:縫合針斷了,縫合便不能進行。不知為什麼,竟然會沒被查覺。至此院方已無話可說,提出免費在該院再做一次手術,排除金屬異物和腫塊。10月26日,陶麗娟與浙醫一院就此事簽訂了一份協議,雙方均認為金屬異物是1991年那次手術所致,並有以下三條主要內容:

1、院方負責手術排除陶麗娟右乳的金屬異物並切除異物周圍腫塊;

2、手術及護理所有費用均免除,直到陶麗娟痊癒;

3、陶麗娟因此造成的誤工費、身體受到傷害的其他賠償另行協商。

陶麗娟說,手術前又發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在術前醫生談話時,發現醫生手中的病歷將要動手術的右乳全部寫成了左乳。面對這樣一位因醫院的差錯吃盡了苦頭的病人,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竟然還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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