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一百五十章 進兵

如今燕國的狀況:北境前所未有得穩定,犬戎元氣大傷龜縮到草原深處,譚歸德叛軍被徹底剿滅、煙消雲散,兩場戰事讓北方再無後顧之憂,毫無疑問,這是景泰的功績;

西方大軍出擊深入高原,結果被回鶻人坑了一下子,整支部隊都陷入了被動。但也僅僅是被動而已,燕人的大軍仍在、戰力不容小覷,哪怕回鶻和附近藩主結成同盟,想要吞掉這支燕兵也不是件容易事情,何況藩主與來自軍隊勢不兩立。較真說起來,出兵高原只能算是景泰的一個失誤;

可是集結南境重兵,南下侵犯南理,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錯誤了!遠征軍在南荒邊緣徹底傾滅不算,大燕南方的防務也無可避免地變得空虛了,當紅瑤門戶被南火廢掉,生番長驅直入,南境幾乎無力抵擋……

紅瑤淪陷後第七天,御書房,景泰駕前,四位大臣垂首肅立,戶、兵兩部尚書、武夷衛主官諸葛小玉和當朝中書令溫錦遷溫大人。

溫錦遷這幾天很忙,他和諸葛小玉合作,一頭不斷收集著有關生番的諸般消息、調查它們的數量,另一頭埋首書庫,翻閱故老典籍,查找以往生番作祟的記載,不久後他很是驚訝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就以現在了解到的生番規模來看,這一次來自南荒的浩劫,比著以往每次同樣的災難都要更可怕。

從數量和破壞力度上來看,三百年前那次浩劫只是小兒科了。

當戶部把生番造成的損失估計、兵部把南方的防務和戰鬥等事情一一呈報過後,溫錦遷也把他最近的發現稟於皇帝,不過說話時溫錦遷都沒注意到,自己一邊說著一邊還在不停搖頭……他自己都覺得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三百年前是地火沖冒,兇猛天災讓南荒深處的怪物感到恐慌;這次卻天地安穩,根本都沒有什麼災難或者異象發生,何以會驚動這麼多生番闖入人間。

景泰聽過也就算了,他才沒興趣去追究根由,如何應對這浩劫才是當務之急,當即問道:「眼下情形,有什麼想法?」

戶部、兵部兩位大人不開口,溫錦遷則直言,這是他的本分:「如今遭逢生番作亂的是南境,但真正堪憂的卻是中陸和東疆。」

燕南境被生番攻入,雖然當地駐軍奮力抵抗,可是不難預見的,南境被打穿是遲早之事,到時候大燕根基核心所在的富饒中陸、東疆,便會暴露在生番巨大的威脅之下。

景泰沒應聲,轉目望向了兵部尚書,後者立刻開口作答,燕國的西征南討,基本都是從西、北兩地抽調、集結的兵力,對中、東影響不算太大,特別中陸是睛城的所在之處,衛戍更加堅固,以兵部尚書的意思,他們的實力足夠應付劫難,不必太擔心。

武夷衛大掌柜諸葛小玉卻搖了搖頭,冷臉冷口:「我大燕南境中的生番,現在還不如南理國內的生番多,另外據探,如今南荒中還有怪物在陸陸續續地走出來,具體山中還藏了多少……不得而知。」

尚書聞言十足吃了一驚,失聲道:「怎會這麼多?」

進入燕國南境的生番,還只是前鋒罷了,按照現在的情勢發展下去,仍在山中、還在南理的生番遲早會湧入大燕,現在看來還算穩固的中陸、東疆,到時候是否還能安全依舊,可就不好說了。

聽到兵部尚書的驚呼,景泰對他冷哂道:「錦遷剛剛才說過,這次浩劫遠勝以往,生番規模驚人龐大,怎麼,你沒好好聽么?」

尚書大人不敢應聲,溫錦遷及時另起話題,算是打了個圓場,燕國討伐草原的大軍主力已經回到國內,北境中兵力充足,為今之計當把這股力量儘快調遣過來,南疆算是沒得救了,不用再理會,只要加強中、東防衛,保證生番不會再進一步突破,燕國的根基就不會被動搖。待堅守上一陣子,等生番躁動平息,它們自然就會退走。

這些怪物吃人、殺人,但毀不掉沃土良田,也不會帶走金銀財富,只待它們撤走,到時候無論是南境還是南理,依舊還是大燕的。

溫錦遷的話依舊不好聽:「只憑北方軍隊,也不一定能擋住生番、保住中、東。」

兵部尚書介面道:「為求萬全,是不是把高原上的兵馬也撤下來?」

以西征燕軍所處的形勢來看,大軍回撤肯定會被回鶻人追打,損失在所難免,但家國有難也實在顧不得太多了,沒什麼事情比著保住大燕的根基腹地更重要。

對兵部尚書的提議,御書房中其他幾人都點頭複議,可是景泰皇帝卻不置可否,低下頭開始自顧自地思索起來……

好半晌過去,景泰才重新抬頭,說的話卻和現在的局面不相干:「我原本的打算是,待平定南理之後,把那支大軍再派到高原上去,讓穆桐去增援周景,兩軍聯手,穩穩噹噹打破仁喀,之後再長驅直入、攻襲回鶻。至於北方撤回的兵馬,留於國內添做後備,隨時有事他們隨時都能出征。」

說到這裡,景泰問溫錦遷:「錦遷,我問你,回鶻在高原上的兵力,和他的國力比、和我們的兵力比,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萬歲的問題不怎麼清楚,但溫錦遷完全能明白,回答得仔仔細細:「回鶻打進高原的兵力,無論人數上還是實力上,比起陛下派去吐蕃的大軍還要遜色幾分,不過被他們佔了個先機,才讓我們被動了些。」

「至於國力相較,也明白得很,回鶻打去高原的人馬,佔去了大漠全疆快五成的兵力,我們的西方遠徵兵馬,主力只是來自西疆本部駐軍,在我神州邦國的整體軍力中,充其量兩成多些。」

景泰笑了笑,略顯自豪:「我大燕的兩成多些,就是回鶻的快五成。」

溫錦遷點頭應是,景泰則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語氣飄忽稍帶貪婪:「高原上,有回鶻差不多半國之兵啊……要是能把它打垮了,回鶻的大半座天就塌了,我軍再長驅直入,擊破天關、進軍大漠……倒不是說一定就能活捉大可汗,但這一仗打下來,回鶻元氣大傷是免不了的。如此一來……南理亡了、吐蕃亂了、犬戎不足為患、回鶻也遭重創,中土大局初定……剩下來的就是細節功夫了,朕和大夥再努把力,我大燕定能制霸天下,再現中土世界大一統之盛景。朕與燕、與諸位一起留名青史,豈不快哉!」

喋喋不休,景泰把原先的好算計一股腦說了出來,跟著話鋒一轉,搖頭嘆道:「可惜啊!千思萬想,就沒能想到南荒里的怪物跑出來攪局……派去南理的士兵全軍覆沒、怪物在我南境作亂、遲早還會殺到中陸和東疆,將來少不得一場曠日持久、血腥兇殘的惡戰,等怪物們退去後……大燕怕是也會傷得不輕吧!」

皇帝說的是實情,打仗會死人、打仗得花錢,以現在生番的數量就不難推斷未來惡戰的規模。

大燕富庶甲天下是沒錯的,但承擔下這麼一場大戰,傷筋動骨在所難免。

景泰說了不少話,小蟲子乖巧,及時捧上一杯藥茶獻與皇帝請他潤一潤喉嚨,景泰對小太監笑著點了點頭,以示謝意,對待自己人的時候,他哪還是那個瘋狂皇帝,分明就是個周到親切的長輩。

喝了口水,景泰的目光重新望回兵部尚書:「國家有難,在外軍馬應立刻撤回來參與布防,這個說法是沒錯的,可是讓周景回來,便等若把高原拱手讓給了回鶻。我們和生番的惡戰……先按照兩年來算吧,惡戰持續兩年,生番退走、燕國千瘡百孔;回鶻卻在吐蕃享受勝果、慢慢把勝利變成實惠,不斷壯大……此消彼長,到那時我們還打得過回鶻兒么?」

打仗會消耗國力,大燕和生番作戰更是只賠不賺的事情。而侵略戰、比如現在的回鶻打吐蕃,則是另外一回事,回鶻打贏了,哪怕死了不少戰士、花費了大筆軍費,將來也一定能賺得回來,但是這其中有個關鍵之處:時間。

不是說回鶻在吐蕃打了勝仗、佔了土地,就會立刻變得強大富強,還需要一個過程、慢慢把勝利果實消化掉、從而變成自己的財富和實力。

現在、剛剛打下仁喀的回鶻,肯定比著他出兵高原前更虛弱;但假以時日,容他轉化勝果,兩年之後的回鶻一定會比原來更強大。

皇帝的說法沒有錯,兵部尚書無言以對。

並非尚書昏庸,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到,而是征西的大軍回不回來,本就是個兩難的選擇,要怪就只能怪那些天殺的生番。

皇帝已經大概說出了自己的意思,以他的脾氣,重臣們大都不敢再去勸,唯獨溫錦遷堅持著自己的本分,有話就要說,哪怕有悖於聖意:「西軍不回,等將來生番主力來襲,防務上怕是不牢固的。」

「不是不讓他們來,是晚回來些時候、等他們摧毀了回鶻主力再趕回來救國。」景泰搖著頭笑了起來:「你也說是『等將來生番來襲』了,浩劫還在『將來』,我們還有時間。」

溫錦遷先是一愣,以高原上的局勢,遠征軍想要自保或許還能勉強做到,想要在短時間裡打垮回鶻人,那是痴人說夢。

但到底是心腹臣子,溫錦遷很快就猜到了景泰的想法,愣住片刻後,臉色又猛地一變。

景泰還是那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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