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爺

帛夫人奉命傳令,具體怎麼做事小狗們自有辦法,不用她再操心什麼,很快就轉了回來。

要是帛先生忽然領回來個兒子,帛夫人覺得自己多半不會太痛快,將心比心,她怕小姐心裡不舒服,特意來陪陪謝孜濯,說些閑話開解,至於話題倒是現成的,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找那個傅程……叛軍鎮慶早就沒了消息,就算還有些人,多半是藏在某個山頭上落草,做起了山大王,於眼前的戰事根本幫不上太多忙。

謝孜濯的回答,卻從「鎮慶」扯到了「兒子」:「宋陽的兒子回來了,這種事情……他或許不會刻意隱瞞,但也真犯不著主動來和我說的,人之常情吧。何況就算他想對我說,直接告訴我便是了,用不著給我看那信。除非信上還有其他重要消息是他希望我了解的,以口轉述怎麼也不會比著原信上說得更清楚。」

「信上一共三件事,兒子、生番、柒伍叄,第一樁不用提了,最後一樁現在還是無頭案,何況有關洪太祖留下的部署一向都是由宋陽去查的,和我關係不大,那便是另外一件事了:十萬洪荒生番躁動。」

瓷娃娃平平靜靜,給出了結論:「宋陽對這件事情很關注,他怕是有些想法了。本來我先前也沒太注意,但看過南理剛剛傳來的軍情,得了些啟發……至於聯絡鎮慶傅程,只是提前做個準備,具體會不會用到他現在還說不好,一切都要等宋陽拿定主意、大家詳談過後再說,總之有備無患吧。」

謝孜濯的話說得不清不楚,不過她不去進一步解釋,帛夫人也不會去追問什麼,論起江湖經驗,她是中土拔尖的好角色,但這些日子她隨著小姐轉戰四方,早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謝孜濯的長處她望塵莫及,有關部隊調度、兵家行止、友軍合作這些事情,帛夫人只要聽令就好了,實在沒有深究的必要。

說了會子話,謝孜濯不再閑聊,留守營盤的南火士兵盡起、開拔,在敵境里打游擊,再隱秘的老巢也不如沒有老巢更安全,每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搬家,宋陽帶人出去打仗,搬家的事情就落在謝孜濯和留守南理將官身上。

……

蘇杭、琥珀和燕子坪眾人進入山區,說法上是「撤」,實際又何異於逃難。

當初宋陽發動反攻前,只帶了兩千五百蟬夜叉,餘下的洪兵留下來駐守小鎮,如今這一部兵馬也護送著豐隆等人一起進山。

李公公跟在豐隆身後,腳下山路崎嶇難行,心裡更是拐了八個彎又疊了九重褶,很不好受。怎麼說也曾經是南理國天字第一位的大太監,李公公那顆愛國之心比起絕大多數南理人都更重。前年此時還太平無事的大好國家,今時今日已經變得滿目瘡痍,再無一片平安之處,竟到了要逃入深山才能避禍的田地,讓他如何能不難過。

所幸,隊伍中還有個小小酥,這個娃娃著實可愛,絲毫不以跋涉艱辛為苦,成天樂呵呵地逮誰跟誰瞎講究,衫子上到處都是口袋裝滿巧克力時不時就會送出去幾塊做人情,惹得大夥都挺開心。

娃娃尚且如此,何嘗不是一份對大人的激勵。

李公公很喜歡小小酥,那程度,比起姥姥來也只遜色半分,在聽說小小酥竟然還沒有一個正式名字,李公公覺得大大不妥,跑到豐隆跟前念叨此事,想讓萬歲爺給小娃賜下個響亮名號。

豐隆擺著手笑道:「小娃沒取大名,那是等著父親來給訂名呢,輪不到咱們越俎代庖。」

「話是這麼說……常春侯的資質、武功、本領當真冠絕天下,不過說到詩賦文采么……終歸是差了些,遠遠比不得您老,」李公公小心翼翼地搖頭:「照我看,還是您賜下好姓名,待常春侯回來,必會欣然接下,哪個當爹的不盼著兒子有個好名字,您這是給他幫了大忙啊。」

李公公的話,三分是巴結主子、三分是苦中作樂沒事找事、但剩下那四分,他的確是覺得豐隆起名肯定比宋陽高明,他也真心盼著小娃能有個好聽、響亮且寓意深厚的名字。

豐隆被李公公攛掇得稍稍有點動心,但總算他還明白宋陽的性子,自己這邊幫忙給起了個名字,宋陽要是不買賬,這個臉可有些丟不起。當即一個勁地搖頭。

這個時候走在他們身後的琥珀笑著插口:「有什麼好名字,倒不妨說說看。」

琥珀也沒想著讓那幾塊料給寶貝孫兒起名,不過用作談資、說說笑笑來打發時光倒是不錯。

豐隆仍是搖頭,不應這自討沒趣的差事,同時把李公公給推出去了:「李三,你想到什麼好名字,說來請琥珀大家聽一聽。」

李公公趕忙搖頭,堆笑:「我才疏學淺……」

豐隆笑著打斷:「說一說,無妨的,又不是一定要按你說的定名。」李公公還是搖頭、打算拒絕,可這次不等他出聲,琥珀就一字輕吐、不容拒絕:「講。」

李公公嚇了一跳,這位琥珀奶奶是個什麼人物他早有耳聞,皇帝的命令他敢打馬虎眼,琥珀的話他真不敢不聽,當即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沉吟著說道:「我覺得……祖英、祖德都是不錯的。」

李公公耍滑頭,生怕說的名字不好聽會惹惱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妖婆、可要不說怕是麻煩更大,所以取名字時專註的不是好不好聽,而是去巴結這位小小酥的兩輩長者。

「宋祖英?宋祖德……」豐隆品了品,笑道:「也算中規中矩。」

說著,轉頭回去望向不遠處的蘇杭,後者笑:「和熟人重名了,不成。」

蘇杭藐視這個世界,有著只能用偏執來形容的頑固念頭,但她並不是個難以接觸的女子,說完前一句,想了下,又笑著補充道:「還有宋江宋慈宋丹丹……全是熟人,統統不成,都不用想了。」

從封邑到蟬夜叉以前的老巢,前後用去十餘天的時間,他們到時山坳中已經聚集了大批人,其中包括以前吉祥地的虔誠佛徒、燕子坪小鎮的居民、左丞相的寶貝兒子葡萄、南威和銷金窩的工匠等等,全都是以前封邑中人。

這些人在宋陽火燒番軍之前就撤進了大山。待宋陽把吐蕃人打退後,考慮到局勢還不太平,大夥暫時就留在了山中沒出來,打算穩定後再出山,沒想到番狗剛退燕賊又來,這下大夥先不用出去了。

幾天之後,山溪蠻留在山中的各部也陸陸續續聚攏過來,再加上二傻統御的劉家軍,山坳中很快變得熱鬧起來。

再過十餘天,刑部杜大人帶著小捕、承郃和其他一些重臣家眷,在數百士兵的護衛下進入了山坳,他算是打前站的,小皇帝福原和胡大人一路還在後面,還得需要幾天功夫才能抵達。

見到豐隆,大家找了個僻靜地方,杜大人對他大概說了下隊伍的狀況,又交代過鎮西王帶兵在南方一個叫做平州的地方、正準備最後一戰的情形,最後杜大人加重了語氣,說了句:「南荒越來越躁動了,站在哨塔上,都能聽到山中野人嘶嗥、廝殺聲音,山中無風而林木盡做顫抖,日夜不休。」

不用問的,南荒深處的生番已經沖入普通野人的地盤,正掀起可怕殺戮,待他們殺光野人後該闖進人間了吧!

生番一旦進入人間,南理就再無安全之處,封邑後的山區也不例外,山溪蠻就算再強大也擋不住它們。若只是為了躲避燕軍,大家只要退入山中就足矣了,但對上生番,就非得躲進這個隱秘山坳不可了。

豐隆點了點頭,正想說些什麼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霍然抬頭,追問杜大人:「剛剛你說過,王叔在平州招攏義勇、擺開戰場準備迎抗燕軍、做最後決戰?」

杜大人沉沉點頭。

到底是曾經的南理皇帝,自然對南理地理有所了解,鎮西王擺陣之處,背後不遠便是南荒了,且從大環境上看,平州正處在一個類似於葫蘆嘴的位置上,生番若出山此處首當其衝。三百年前蠻荒怪物闖入人間作祟,最先衝出的便是此地。

鎮西王戎馬一生,精通兵法,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選擇一個這樣的地方擺戰場?當知若生番出山,他的軍隊便會腹背受敵,立刻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豐隆又急又怒,可還不等他把話說利索,杜大人就搖了搖頭,打斷道:「就算沒有生番,以王爺手上的兵馬對上燕人,也必敗無疑。」

豐隆怒道:「那也不能……」

可是才說了四個字,他就猛然醒悟了。

是啊,他自己剛剛也說過,以鎮西王的見識,又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除非王爺是故意的。

沒有生番,南理最後的軍隊也必敗無疑;若有了生番……一樣會全軍覆滅,但燕人呢?他們還有機會活著離開那戰場么。

鎮西王調集了大批炮葯、戰鼓、號角和火油,不難想像的,當與燕人開戰時,軍中會炮號連天、鼓聲雷動,烽煙瀰漫四隅。再加上兩軍的兇狠廝殺與戰場上濃濃的血腥氣,或許能更一步激發不遠處、本就躁動的生番的凶性?王爺不確定,但他決定試一試。

鎮西王最後的念頭,南理境內最後一支還算有點規模的軍隊,想要刺激生番出山。

鎮西王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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