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喪鐘

劉太守和葛司馬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一樣,表情木訥目光獃滯。聽過了齊尚的介紹和火道人的嘶吼,再想一想眼前的戰事情形,兩位青陽長官又怎麼可能還想不到將要發生什麼?只是這件事實在太大了,如果真能成功,那便不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再是一次戰鬥或者戰役的勝負,而是這整場戰爭的翻盤和逆轉!

兩位大人腦子裡嗡嗡直響,完完全全地被驚呆了。

他們倆還依稀記得,吐蕃主力到來之前番子先鋒曾分兵繞城去攻擊封邑,宋陽派出蟬夜叉去截擊敵人,當時宋陽在和太守、司馬討論此事時候說過一句「封邑一定會毀在番子手中,不過大好地方,就被三萬多敗兵給糟蹋了我不甘心」。

當時聽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回想起來卻再清楚不過了,封邑隨時可以變成一座烈火煉獄,宋陽早就打算用封邑的布置來對付番子,但方圓五十里的可怕火窟就用來燒死那三萬多繞城而過的前鋒騎兵,宋陽覺得不划算。

也是那次,蟬夜叉奉命去狙擊敵人,為了殲滅番子騎兵,不惜把夜叉眷屬調動出來充當誘餌、炮灰,當蟬夜叉凱旋迴到青陽,宋陽感慨於「夜叉」的決絕,曾單獨找到鄭紀說過:其實不必如此,真讓番子攻入封邑也無妨。

宋陽的意思很明白,那些番騎攻進封邑、大不了一把火燒掉算了,對宋陽等人來說就是少賺了些,沒必要讓蟬夜叉把自己的軍屬也牽連進來。

而鄭紀的回答很簡單:的確不是非此不可,但很值得……用幾千人的代價阻止少量番兵的入侵,保住了這座火窟,也就等若保住了讓封邑發揮更大威力、殲滅更多敵軍的希望。

只是為了一個「希望」,哪怕損失的幾千人都是自家軍隊的眷屬,鄭紀仍是覺得值得!

一旦進入戰場,蟬夜叉不把敵人當人、不把親眷當人、更不把自己當人,一切都只是數字、一切都只是用來追求勝利的籌碼和本錢……大洪朝遺落在世間的戰爭機器,蟬夜叉。

事實也真就如鄭紀所願,他犧牲了幾千族人,保留住的是足以焚燒數十萬敵人的大火。

其實從封邑出兵抗番、增援青陽開始,「封邑火窟」就在宋陽、鄭紀、金馬等首領將軍的算計之中,但具體這場大火能換取什麼樣的戰果,是誰都說不好的事情。不過人之常情,之前吃虧越多,後面的報復就回來得更猛烈,想要番軍轟轟烈烈地殺來封邑,前面就非得把他們打疼,疼得他們咬牙切齒、疼得他們憋屈鬱悶、疼得他們暴跳如雷、疼得他們一定得在破掉青陽後想辦法彰顯威風找回面子。

所以有關青陽城的抗戰,自宋陽之下所有封邑武裝,都是拼出性命去打的,否則又何以如此慘烈、如此傷亡慘重……

齊尚的話還沒說完呢,只是暫時收聲,等兩位青陽長官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又繼續道:「這場火的威力,你們就不用擔心了,火真人和鬼谷子布置的可不單只一場火,而且還是一座大陣!」

封邑和睛城不一樣,睛城中的皇宮是死的,它跑不了;但封邑中的敵人都是活的,他們會逃生會突圍。

所以一把火起來,光燒得旺遠遠不夠,還得起勢奇快、封堵全境讓敵人無處可逃,單只靠火道人自己力有未逮,但是有鬼谷配合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瞎子把自己奇門遁甲的本事融入縱火的設計中,兩下里相輔相成,單以心思和設計而論,遠勝他們哥倆在睛城的布置。

齊尚說了半晌,臉蛋子上生疼,情不自禁看了巴夏一眼,目光里滿滿地羨慕……不久之前他還笑話巴夏的傷口看上去比他的誇張多了,可人家腦門禿皮了不耽誤說話,自己嘴巴一動頰上的口子就被扯動。

不過條件再怎麼艱苦,也擋不住齊老大說話的決心的:「這場火是用來燒賊的,可是烈火無情只知道焚燒萬物不懂得分辨敵友,等火勢一起來要是連咱們一起給烤了,那滋味估計不怎麼好受。要是光惦記挖坑,卻忘了給自己留繩梯,那不成了傻瓜了?咱家常春侯可做不出這種事,另在封邑中修了一條地路,直通大山深處。」

聽到這裡劉太守哪還能猜不到,介面問道:「地路入口就在這裡?」

齊尚麵皮僵硬地笑著、點頭:「不錯,就在妙香吉祥地!」

最初封邑中修建的逃生地路入口在燕子坪小鎮中,但後來妙香吉祥地興建,宋陽又把原來的入口堵死、改到了聖地之中,這是大夥商量出來的主意,會如此原因很簡單:

用到地路逃生的時候,一定是強敵入侵、大火將起之際,這其中就要有兩個關鍵了,一是密道所在要易守難攻,大夥逃命也需要時間,封邑中其他地方無論是侯府、南威還是銷金窩都不足以穩守,就只吉祥地有大陣守護;另一個關鍵在於,最後的逃生地點,在敵人眼中應該是個「南理人理所當然要死守之處」,封邑中最最重要的地方莫過於這片佛家聖地了,常春侯率兵「死守」此處不會引起懷疑,要是敵兵殺到封邑中人一窩蜂地往無關緊要的小鎮上跑,對方當然會起疑心。

所有的設計都是花了心思的。

「封邑中隱藏了大大小小火點無數,每一處都有精心偽裝,輕易不會被發現,就算髮現了也無妨,其中存放的引火藥物都是火道人獨門配置,外人見了也不識得是些什麼東西,難以聯想到放火。」齊尚又把話題從逃生轉回到放火上:「火點雖然多,但要縱火的話只需同時點燃五十一個關鍵處就可以了,這些關鍵地方都修建了隱秘地室,平時沒人待,但這個時候已經有人進駐其間,時刻準備著。」

「那他們……起火之後會怎樣?」劉太守語氣躊躇。

「五十一位南理最最虔誠佛徒,捨身無忌只求降魔衛道。」齊老大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揮手道:「便是如此了,封邑中的火窟,是道家玄門和我佛弟子聯手施為,神火由地起、神意卻從天降,是無量真火也是紅蓮業火,大火過時定讓番子片甲不留!」

大好話題終於說完了,齊老大隻覺得神清氣爽,臉蛋子都不疼了。

而劉大人聽得心驚肉跳之餘,也猛然間想通了一件事:「那城門……」

從青陽突圍之際,宋陽傳令撤去四門的支撐與保護。若只為逃跑,打開一座城門就足夠了,又何必把所有城門的支撐全部卸掉?除非宋陽還另有打算。

果然,齊尚點這頭笑道:「就是為了讓番子把四座城門都毀掉!用不了多久咱們還會再殺回青陽去,到時候由守轉攻,有大門擋著不方便,乾脆提前毀掉吧!」

一直沒吭聲的巴夏也忍不住怪笑了一聲:「番子的主力都在這裡變成了烤豬,就憑留守在青陽城中的人,能擋得住咱們?青陽還是咱們的,宋陽既然帶著大夥去增援青陽,就不會把他留在番子手中。」

劉太守和葛司馬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還是要回去的……還是要回去的!

這個時候躲入吉祥地的各部武裝已經匯總了意見,有人想走有人要留,倒不是說想走的怕死、留下的勇敢,而是大家對即將到來的大火「欣賞角度」不同,蠻子們大都喜歡去山裡、高處看,蟬夜叉則要繼續留下來,至少在大火燒起前,他們還要留守吉祥地,以防番子動疑。

施蕭曉和宋陽兩人聯手,搬開一座大殿中的金身佛祖,露出地路入口,想走的人在顧昭君的率領下就此離開。劉二打著呼哨一馬當先,率領著自己的劉家軍浩浩蕩蕩,先鑽進地路中去了。就算別人都不走這伙兇猛畜生也得先離開,否則一會兒大火燒起來驚嚇到它們誰可都受不了。

地路修建的足夠高大,腳下平坦、石壁上設有照明,眾人行動迅速陸續撤離,不久之後一名精壯僧侶健步跑來,只看他的步伐就知道此人武功不凡,穩穩踏入上品武士的修為,此人法號「青空」,是虔誠佛徒、施蕭曉的得力手下,負責于吉祥地中最高的佛塔上瞭望敵情。

青空呈秉:視線盡頭塵囂土揚,番軍主力現身,正向封邑趕來。

對此宋陽的回應只有「哈」的一聲笑,笑聲響亮、神采飛揚。

……

吐蕃大軍抵達、進入封邑後元帥先匯合力和拔部,聽了他的呈報後元帥難免小小地吃驚一下子,他早就得到過先鋒軍團的回報,知道敵人手上有一支鬼面軍堪稱精銳,可他哪想像到鬼面軍竟會強悍到這種程度,連縛日羅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過不重要了,大軍已經殺到,即便吉祥地中的陣法再如何奇妙,畢竟地方有限,這就和打狼的夾子對大象沒有絲毫用處一個道理,只要大軍一發動,小小的妙香吉祥地很快就會被夷為平地。

根本不用修整,元帥一聲令下番軍立刻發動突襲,開始猛攻吉祥地,毫無意外的,他們立刻就遭到了蟬夜叉的兇猛狙擊,陣陣號角傳徹四方,喊殺聲驚動天地,佛家修持的清靜之地轉眼變作了血肉屠坊!

常春侯沒撤走,所有劉太守和葛司馬也留了下來,眼看著惡戰又復開始,太守有些著急,想問卻又不敢開口……該放火了吧?還要再等么?

「還要再等等,」施蕭曉看得出太守的焦急,漂亮和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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