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突圍

五天時間,番軍傷亡慘重,但青陽也絕非毫髮無損,兩軍的傷亡對比懸殊,但兩軍的人數規模更懸殊……青陽城內每天的傷亡、減員都數以千計,可戰之兵從開戰前的將近兩萬,變成了如今的一萬三千上下,人手已經不夠兩班倒換了,可番子的攻勢不僅沒有絲毫減弱,反而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猛烈。

人數的差異是無法彌補的,哪怕番子死二十個人來換青陽城中的一條命,到最後取勝的依舊是敵人。

對此青陽城的「原配」智囊司馬大人是束手無措,當然也輪不著他擔心什麼,城中有徵西大元帥坐鎮,大夥高枕無憂、高枕無憂……事實也正是如此,自從宋陽率兵進入青陽,每次行動、每場戰事都進行得穩穩噹噹,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別人全不用費心,只要聽他的吩咐、執行他的命令就成了,結果大十幾萬的吐蕃悍卒栽倒在青陽城前再爬不起來,這樣輝煌的戰果,可是任誰事先也不敢想像的。

小小一座青陽城,遭烈火仍屹立、遇強襲而反挫,宋陽從城裡伸出一隻手,硬是按住了番兵的馬頭,讓橫掃南理所向披靡、連鎮西王都阻擋不住的吐蕃數十萬大軍止步於此,這是何等神奇的事情。

南理最神奇的侯爺,又做了一件讓南理上下都歡喜鼓舞的神奇事情。

對於這場大戰,葛司馬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心裡踏實得很,理由不外四個字:有宋陽呢。

不過劉厚太守的看法,和葛司馬不太一樣,雖然他也信任宋陽,但畢竟是武將出身,看待戰事時眼光要比著葛司馬清楚多了:人力有窮盡,即便常春侯再怎麼神奇,也不可能憑著手上這一點點人馬永遠擋住番子……太守看得出來,青陽就要守不住了。

人困馬乏,傷兵滿營,青陽已到強弩之末,除非宋陽能憑空變出天兵天將,否則青陽城破是遲早的事情。

果然,隨後三天里,戰事變得越來越艱苦,番軍幾次成規模地攻上了城頭,若非有宋陽、羅冠這樣的兇猛高手壓陣和山溪蠻、石頭佬這種一見血就發狂的強力兵種,青陽早就陷落了。

打到現在蠻人的蜂巢也早都扔乾淨了。沒有了野蜂幫忙,守軍對外城門的控制力量減弱,反之番軍對城門的衝擊也越來越強,四門都已扭曲變形,只是因為後方的堵塞、支撐及時才未告破。

至於城內的傷亡也就更重了,如今能上城作戰的人全加在一起不過一萬,且每時每刻都在減少著;當然,番軍攻襲得越猛烈,青陽的反抗就越強硬,即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番子想要青陽,還是得用人命來換。

深夜時分,宋陽傳下了一道決絕命令:所有南理士兵登城,回鶻衛、山溪秀、山溪大蠻和石頭佬則撤入城內好好休息……守不住了,宋陽準備突圍。

軍令傳出,南理軍卒中並無嘩然,乍看上去很有「保留實力」之嫌的命令,稍一琢磨卻理所當然:突圍需要能沖能殺的好兵,選擇強戰士兵是任何一個主帥都會做出的決定;而更重要的,青陽是南理人城池,說到根上,蠻子也好回鶻衛也罷,人家只是來幫忙的,此間不是他們的家園,此仗更不是他們的戰役,能來、能打這麼久就已經承情了,南理人又有什麼理由一定要讓他們和這城池一起陪葬。

最後的戰役,南理人的城,南理人來守。

黎明時分,修整過後的蠻兵齊聚城內,全副武裝、隊列整齊,靜靜等候著;火道人帶人去往城中赤色烽煙的火點,親手熄滅了那道象徵著「青陽還在」的火焰;來自十萬洪荒的鷹主把最近一直收攏在身邊的巨鷹放飛,黑色的鷹得了主人的指引,雙翅猛震飛往南方。跟著宋陽又傳下了一道古怪命令:清掉所有撐門的圓木和加固城門的措施。

劉太守難免又一次大吃一驚,就算突圍也不用把四門的支撐和加固都撤掉吧?生怕番子打進來得太慢么?

一如平時的,宋陽沒解釋什麼,只是對太守、葛司馬笑了笑,要他們安心。

城門早就搖搖欲墜了,之所以還沒塌倒全靠後面的支撐,此刻圓木沙袋盡數撤掉,沒能再堅持一會兒功夫就轟然坍塌,宋陽則一聲令下,全軍棄守陣地,隨著蠻人主力一起向南突圍。

山溪秀與回鶻衛打頭、山溪大蠻充做中軍主力、石頭佬斷後,來自封邑的強戰種族立刻發動!他們不等人,城中的南理士兵能跟上來最好,如果跟不上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自烈焰焚城、吐蕃開始正式強攻開始,苦苦堅守了八天,讓敵人添出無數新魂野鬼的青陽終被攻破,四門齊毀、城頭上的南理旌旗被橫掃一空,臨走之際,宋陽揮刀遙指西方——番軍主帥中軍所在方向,沒有隻言片語,但意思再明顯不過:我還會回來。

幾乎就在青陽被破、守軍開始突圍的時候,自正東方向、駐紮於平郡的四萬多南理援軍也趕到外圍,對番軍的陣勢發動了猛烈衝擊。不用問,他們早就得了宋陽的命令,來配合城中戰士突圍。

……

四門告破;城頭攻陷;內城失火;守軍潰散……青陽亂成一片,有關戰報流水價般傳送至中軍帥帳,對這些普通事情番軍元帥都是一點頭便作罷,他只在意追問一樣:南蠻常春侯何在?

整整三個時辰過去,青陽城戰亂歇止,番兵徹底控制了這座焦黑的城池,來自東方、南理援軍的猛攻也告結束,回兵平郡,宋陽一行暫時下落不明。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吐蕃元帥才終於收到了他最想得到的消息:常春侯……逃走了。

據報常春侯是自南面突圍的,數千大蠻的兇悍沖陣,讓這個方向上的番軍倍感壓力,而最要命的就在蠻子突圍的關鍵時刻,南方番軍的通訊、聯絡被大大地干擾了。

戰時番軍快速傳訊的辦法主要有兩種,一是高原特產、到了內陸也照樣能夠活躍的信雀,它們頭腦靈活、速度奇快,尤其喜歡貼地疾飛,就算草原上的「庫薩」想要逮它們也不是件容易事,雀子不認訊號只認人,番軍每支千人隊中都有專門的「雀官」,大戰時信雀自戰場上來回穿梭、一閃而過追之莫及,也算得是吐蕃軍中的一道得意風景,可是今天所有的雀子都彷彿得了瘟病,說什麼也不肯飛出籠子,就算被硬生生地扔出去,它們也只會用翅膀捂住腦袋,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沒人注意到灰濛濛的高空上,正有一頭通體烏黑的大鷹正來回盤旋。

番子另一個傳訊辦法則是「號令」,特殊質地的號角聲音響亮,輕輕鬆鬆傳遞到十里之外,不同的節奏代表著不同命令,鄰軍彼此相聞配合行動。靠著來自十萬洪荒的巨鷹能壓制靈雀,可宋陽的本事再大也不能讓敵人的號角全都變成啞巴,不過讓敵陣中多出幾支搗亂的號令卻不是什麼難事。青陽曾摧毀過十萬番子前鋒,自然也能繳獲了幾隻軍號,至於具體進退調度的號令,就憑著宋陽的劇毒和阿伊果的蟲蠱,想要從俘虜處逼出口供實在不是難事。憑著一陣陣的假號令,不會讓敵人混亂,但足以讓他們作廢掉這重聯絡手段。

沒了靈雀和號令,南方的番子就只能靠著騎兵來回傳訊,效率大大降低,他們的人馬雖多,但在爭分奪秒的突圍戰中難以形成及時配合;另外一度銷聲匿跡的「劉家軍」再度登場,自南方而來,氣勢洶洶衝擊後陣、接應宋陽,給番子造成了不小的混亂;再就是來自平郡的南理援軍從東方猛攻,讓其他方向上的番子軍隊造成「常春侯可能會從東方逃走」的錯覺……前後幾個原因疊到一起,再加上些好運氣,宋陽帶領大蠻成功打穿了敵人的方向,逃逸而去。

南方番軍的主將已經率領精銳追了下去,來回報軍情的是副將。

副將心中惴惴,青陽之戰打到這個份上,光奪下城池遠遠不夠,非得再抓到常春侯不可,對方從自己的轄區逃掉,這個罪責不算小。還好,元帥並未發怒,只是沉聲問道:「南蠻嚮往何處逃?」

副將立刻回報:「看樣子,蠻侯應該是想逃回他的封邑。」

元帥的臉色莫名其妙地放鬆了些,又追問他:「蠻侯為何要逃去封邑?他的燕子坪可是開闊地,無險可守。」

副將不知該如何作答,站在原地發愣,元帥非但未動雷霆之怒,反而耐心地給出了答案:「因為蠻侯明白,青陽之後方圓幾百里都再沒有像樣的城池,很快就會被我大軍橫掃一空,他沒地方落腳,唯一可逃之處就只有封邑後的莽莽山區。」

正如元帥所說,青陽以東大片區域里都沒有可供扼守的要塞,宋陽逃向後方,他進一城、番兵便毀一城,被一路追趕惶惶逃竄,什麼神奇侯爺的名頭、威望全都會被打掉,只能像只惶惶之犬被敵人攆得到處跑;相比之下逃入深山,再迂迴而出進入內陸重鎮或者乾脆直接到鳳凰城,既安全又能保存威名。

「燕子坪後面的山區是野人的地盤,」元帥聲音不停:「只看姓宋的小狗麾下隊伍,就知道他和野人的關係不錯,被他逃入大山,想抓可就難了。」

或許是心虛,副將從大帥話中聽出了些危險的味道,趕忙道:「結邦將軍正率精銳全力追趕,定不讓……」

不等他說完元帥就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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