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九十一章 信兵

羅冠不知道琥珀對和尚吩咐過什麼,雙手一攤,宋陽也不廢話,轉身跑去問施蕭曉,和尚痛快得很,直言相告:「琥珀只是請我留在你身邊,同仇敵愾,大家一起對付燕頂。」

當年琥珀被羅冠請來睛城直到九月八大亂這段時間裡,接觸這麼多後輩中,她最看重兩個後生,一個是宋陽,有故人淵源,有「妖星」淵源,而且「小姑姑」天生一副妖怪性子,宋陽乾脆也是個小妖怪,她不喜歡宋陽倒奇怪了;另一個她看重的後生就是施蕭曉。

和尚的心性善良行事端正,但他為了最敬重的師父、竟然敢對連師父都不敢稍有忤逆的師祖下手,這一點深得琥珀之心。更重要的是,琥珀覺得施蕭曉和宋陽的目標一致,都生了一副聰明心性,但性子卻截然相反,和尚有時候太迂腐,兒子卻妖得邪性,兩人若能配合互補,正奇相襯就在好不過了。

不過琥珀事先沒想到的,宋陽一般時候不帶和尚玩,和尚也不稀得和宋陽一起玩,哥倆各忙各的倒都挺精彩。

施蕭曉說完,宋陽還不踏實:「真的,就這?」

施蕭曉微微一笑:「不論我出不出家,都不打誑語。」

宋陽撇嘴:「你是輕易不撒謊,一撒就是彌天大謊。」

平時都本本分分的,但「轉世尊者」一項,怕是南理佛門最近千百年里也未見過的驚世欺詐……施蕭曉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伸手搔了搔光頭,對宋陽露出個笑容,略顯訕訕但一樣風華絕代,不遠處的阿伊果看了,狠狠吞了口口水。

分不清和尚說得是不是實話,宋陽也不再費那個腦子,他還有其他事情要找羅冠,可這個時候常春侯實在太紅,不等他再去找羅冠,帛先生就湊上前:「姑爺……哦,侯爺,您要有空,老狗想和您聊上幾句。」

再世為人、從荒原中跑了兩個來回後,宋陽再聽到帛先生的「哦」都覺得無比親切,當即站住腳步笑道:「我有的是空子,你請講。」

帛先生不急著說話,先拉著宋陽走開幾步,等離開了人群,他才堆上一臉油膩膩的笑容:「您老曉得,遇到您之前我們先見過了班大人和小姐,哦,莫誤會,他們兩個都沒說過啥,不過小姐在提起你的時候,老狗看出了那麼點意思……」

不用想也知道,前幾天帛先生一行遇到謝孜濯,雙方會是何等開心,更少不了一番詳談,現在的瓷娃娃平靜依舊,但那份冷清早已不知不覺的散去了,尤其在提及宋陽的時候,眸子中不自禁就會透出一絲暖意,帛先生的眼光何其了得,謝孜濯的小小變化又能瞞得過他。

宋陽不是毛頭小子,對感情事不會去矯情,不等對方說完就大方點頭,應了一個字:「是!」

帛先生霍然大喜,搓著手心圍著宋陽轉圈,看得出是真心歡心:「這可好了,我早就說過,姑爺和小姐郎才女貌,本就是天生一對,你們兩個又有長輩婚約在先,若能在一起,真就了卻了付家和謝家兩位大人和諸多長輩的一份大心愿。」

跟著帛先生一串吉祥話送上,一如既往的好一番啰嗦:「老狗這心裡,歡喜得當真沒法說了,這門親事好啊,侯爺是當今世上的奇男子自不必說了,您老的家眷也都是天下難尋的精彩人物,玄機公主和承郃郡主,前者精靈善良後者賢淑穩重,能和兩位貴人結做姐妹,我家小姐當真好福氣。」絮絮叨叨之中,帛胖子的話就變味。

宋陽暫時沒介面,帛先生則彷彿譚圖子附體,沒人搭聲他自己照樣說得挺熱鬧,簡直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和宋陽聊天還是自言自語:「公主是兩國和親、郡主是陛下賜婚、我家小姐則是父母之約,要說侯爺當真是好福氣,三個妻室都是明媒正娶、行正妻喜禮……」

說到這裡,帛先生的意思也就再明白不過了,公主郡主都是身份尊貴之人,嫁給宋陽也都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何況人家是兩姐妹,感情遠勝名分,不存大小之說,可瓷娃娃家室不再,又是「後插一腳」,帛先生生怕小姐過門去給宋陽做小,所以死死咬住「父母之命」這一重,提醒宋陽真要論大小,謝孜濯也不是沒有爭一爭的餘地。

這個話題著實讓人心煩,但帛先生是有備而來,而且在他心裡有數,想要自家小姐壓過任家姐妹一頭萬萬不可能,他只求瓷娃娃別落個「小妾」、「側室」、只求個平等身份就心滿意足,所以說到這裡也不容宋陽插口,他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別看我是漢人,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咱們漢家的規矩太多,煩人得很,所幸啊,侯爺雖然是漢人出身,但還另外有個天下皆知、就連南理朝廷都承認的身份:回鶻顯貴、護持聖火王。我可聽說回鶻風俗,成年男子可以迎娶四位正妻,大家都是好姐妹,平等身份,沒人高出一籌也不存低人一等,要我說,這個規矩可就再好不過了……要說這一重,回鶻人還真不錯,娶了四個妻子,沒事的時候還能湊出一桌馬吊……咳咳,這可越說越遠了,侯爺……哦,姑爺莫怪,老狗實在是開心,這才不知不覺就跑了題。」

其實帛先生說的話,當真是一項很不錯的提點。

感情或會有深淺之分,但三個女子在宋陽眼中,身份並沒有貴賤差別,他肯定不會在乎誰大誰小;三個丫頭自己,以她們的性子多半也不會去爭個上下大小,可是這種事情不是憑她們心意就能決定的,有妻有妾、有正有偏、有大有小,中土漢家的風俗便是如此,自己不爭但別人還是會去把她們排個上下,這樣一來就討厭得很了,倒是按照回鶻的風俗來,「東南西北風」輪流坐莊,一桌馬吊大家都是平等身份來得更簡單些。

至於在荒原上轉了一圈,再回家時宋陽給自己多找了個媳婦,初榕小捕會不會黯然神傷,這是宋陽的另一重心事,和身份地位沒有關係。

宋陽對帛先生點頭道:「多謝指點。」

後者雙手亂搖,都不用過腦子直接一串客氣話脫口而出,宋陽則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問帛先生:「燕國是不是有事?或者你身上還背了什麼要緊大事?」如果不是還有要事在身,帛先生又怎麼可能不去隨行保護自家小姐,而是帶人繼續向前。

出乎意料的,帛先生繼續晃著肩膀搖頭,不過現在他開始好好說話了:「這次小姐失蹤,我自己問了自己一題:到底是保護小姐安全重要,還是給謝大人報仇重要?當然,這兩件事不衝突,小姐也是想給大人報仇的,但兩件事的主次還是應該分清楚,如此我在做事的時候才能更好拿捏分寸。」

「這兩件事,如果從我這裡看……我是謝大人門下走狗,天底下沒什麼比著為大人洗清冤屈、血仇雪報更重要的,即便小姐的安危也要為此事讓步。」說著,帛先生的語氣也變得沉穩了:「可謝大人如果泉下有知,這兩件事他會怎麼選?不難猜的,他會要我不顧一切護住小姐……不管怎麼說,活著的人總比死掉的來得更要緊。」

宋陽插口:「這次在草原上出事怪不得你,你把謝孜濯交到我手上,是我沒照顧好。」

帛先生擺了擺手,重新笑了起來:「和你也沒什麼關係,再說這不都好好的么。」隨即他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老狗以為報仇為重、主人卻覺得護好小姐更重,兩下里衝突了怎麼辦?好辦,老狗當然要聽主人的。所以啊,別說大燕現在沒什麼事情,就是真有大事,也都等我幫小姐打完這場打仗再說。」

宋陽詫異,看看帛先生,又向著追隨在他身後的數十個小狗指了指:「你帶人繼續向前不是去回鶻,而是去打仗?」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謝門走狗的長處是「刺探」,從未聽說過他們還會行軍打仗。

再說,就算他們個個都是驍勇戰將,前面千軍萬馬、士兵動輒都以萬計算,就憑著他們幾十個人衝上去又能有什麼用處?

宋陽想不通,除非帛胖子瘋了,把打仗當成打群架。

帛先生看懂宋陽的表情,笑呵呵地應道:「衝鋒陷陣、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這種事非得侯爺這樣的驍勇天將不可,我這一身肥肉、一動就喘個沒完的,又哪是沖陣的料子。本來咱們對打仗也幫不上太多忙。不過謝大人在時,常廷衛除了探民聽官之外,還有一重外人不知道的職責:信兵。說穿了就是刺探軍情、於戰場中建立信路。」

每次都是這樣,一提到以前的常廷衛和謝大人,帛先生總是眉飛色舞:「一般的戰事用不到咱們常廷衛出手,但咱們參與過的打仗,不管最後打贏打輸,外人可始終不知道常廷衛曾來過……可惜,常廷衛被毀掉之後,這門戰場上的手藝基本也算是失傳了,我也不成,就是以前常常跟在大人身邊,得他提點、學到了一點皮毛。我有自知之明,這門手藝我學得不精,算是我的短處,本來也沒想過以後會用到,但是看小姐興緻勃勃地想要打這一仗,那就沒啥可說的了。我帶著小狗們趕赴前方不外兩個目的:一是刺探狼卒軍情;另則我打算試一試,看能不能在回鶻與沙民之間建一條信路。」

又是繞來繞去的一番話,真正有用的就是最後一句,而刺探軍情先不提,如果帛先生真成功搭建一條信路,讓回鶻和沙民從容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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