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九十章 幫凶

燕子坪上接連七天的郡主擺酒早就結束了,但封邑內的歡喜氣氛不變,任初榕變得精神起來,當家的歡喜,手下人也自然輕鬆。

小捕的傷勢日漸好轉,病人的心情開朗滿心快樂,身體自然也就有了活力,對傷口痊癒大有好處,不過被泰坦鳥那種凶物狠狠咬上一口不是鬧著玩的,短時間內她還下不了床。

這天小捕正趴在床上搖晃著腦袋哼歌,忽然外面敲門聲響起,紅波衛通報老太婆木恩來訪。小捕略顯納悶,平時那個老太婆都兇巴巴的,公主殿下一般都躲著她走,不知她來有什麼事情。

蠻人不通教化,山溪秀又是依木而生,性子里除了山野人的兇悍之外又多出幾分樹木的呆板木訥,進門後連一句問候都沒有,直接道:「本來想找任初榕,可她不知去哪裡忙碌了,見不到她所以來找你,宋陽是不是還活著?」

前陣子老太婆從阿里漢處得知宋陽死訊,又從郡主處得到確認,再之後她沒什麼事情可做,加之「九色不沾」詛咒已經破除,她就回了山裡一趟去探望親眷,這才剛剛回來,隨即察覺到封邑中氣氛變得歡快,就來找當家人詢問。

一提宋陽小捕就笑:「活著活著,他還和我三姐結婚呢!」

後半句話沒頭沒腦,木恩完全不曉得什麼意思,不過她至少明白宋陽仍在人間,當即深吸了一口氣,問出最關鍵的問題:「那你可知,宋陽是根本就沒死,還是死而復生?」

小捕眨巴眼睛:「有區別么?」

「區別很大,事關重大!」老太婆並沒去仔細解釋。

小捕又問:「哪種結果更好些?」

「死而復生,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小捕煞有介事:「宋陽不是沒死,而是死了又活回來,他是死而復生。」

破天荒的,老太婆笑了:「你敷衍我,我還是等他回來自己去問他吧!走了,你好好養傷。」

……

宋陽這邊和一群朋友迎頭相遇,見面之下自有一番大欣喜、大熱鬧,亂了好一陣子後大家互相說起過往經歷,宋陽這才知道羅冠等人被沙民扔進了裂谷,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大圈竟然又都活著回來了。

有關這群同伴的下落,瓷娃娃撒謊了,不過宋陽也能明白她的心思,當然不會追究,最最要緊的是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對宋陽來說這便足夠了。

宋陽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瓷娃娃遇到羅冠等人、發覺他們居然都還活著的時候,那份開心比著他現在猶有過之。

前一陣,宋陽的這群朋友見過班大人,從沙民營地出發趕赴犬戎和回鶻邊境,他們選擇的路線和宋陽一行一致,後來瓷娃娃率隊返回,先和他們相遇。由此謝門走狗分成了兩隊,帛夫人帶領著幾個女子跟著瓷娃娃一起回去,其他人則繼續趕路。

正經話還沒說幾句,齊尚就湊上前拉著宋陽走開兩步,一改平時的嬉皮笑臉,煞有介事道:「你死而復生這事是前有因,所以後才有果。」

宋陽皺了下眉頭:「什麼意思?」

齊尚顯出少許驚訝,似乎在詫異宋陽怎麼變傻了,這麼簡單的話都沒聽懂,乾脆直接點明:「從鼻血怪病到假死再到活回來,都是一位高人設計好的。」

這件事本來就是宋陽恢複記憶後的一個絕大疑惑,不過真相暫時無處可尋也就先放下了,和這一夥子朋友剛見面時乾脆就把它給忘了,此刻聽齊尚提起宋陽立刻來了精神:「你知道內情?」

齊尚面色鄭重,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咳……宋陽一臉無奈,齊尚不慌不忙地搖頭道:「你莫著急,具體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誰知道。」說到這裡他忽然閉上了嘴巴,低下頭開始從荒草間數螞蟻,不說話了。

宋陽也聽驚訝:「怎麼,還有條件你才肯說?」

「哪敢和您老提條件,」齊尚忽地又變得笑嘻嘻了:「但是我這人你知道,平時沒什麼嗜好,唯獨有一樣毛病:就是最講義氣、最關心朋友、最在乎兄弟,你出了這麼大事,我要是不把前因後果弄清楚了,死都閉不上眼睛啊……明白了?」

宋陽失笑:「明白了,你告訴我知情人是誰,我問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再原封不動地告訴你。」論起那顆「八卦之心」,燕子坪的小九女中封后、謝大人門下走狗齊尚男中稱王……常春侯死而復生,這樁案子太神奇了,要是不把前後經過都弄清楚了,齊尚是真的死不瞑目。

齊尚面色大喜,點頭不迭:「就是這麼個意思,成不成?」

宋陽笑著點頭:「一言為定,你說吧。」

可是還不等齊尚開口,人群中的羅冠就邁步而出,齊尚見狀大驚失色,忙不迭對大宗師擺手:「您老莫開口。」

羅冠哪管齊尚,直接對宋陽道:「我便是知情人,隨我來。」

眼看著宋陽和羅冠走開去,齊尚又無奈又懊惱,無奈的是買賣堪堪做成之際被正主截和,懊惱則在他自己,明明看到羅冠走過來了,何必去攔大宗師啊,直接搶在羅冠開口前告訴宋陽「就是他」,買賣不就做成了嘛……

對其他人的詢問,羅冠一概是四個字「問琥珀去」打發掉,但是對宋陽他非得有個交代不可。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宋陽就先皺起眉頭:「你有傷在身?」羅冠一笑:「已經好多了。」花海惡戰中羅冠為了護住同伴內勁消耗到涓滴不剩,之後再遭白音與黑沙暴重創,到現在也只恢複了五成,平時行動無礙,真要動手就會大打折扣。

宋陽算得天下間頂尖的大夫,之前和大夥見面時羅冠置身人群,他也沒太多留意,現在兩個人單獨一說話他便看出羅冠的不妥。

宋陽直接從挎囊中翻出針灸藥石,同時示意羅冠坐好,看他的樣子打算現在就著手幫大宗師治傷。羅冠略有些意外:「先治傷?不急著聽故事么?」

宋陽笑道:「有你在,故事又跑不了,倒是傷勢……雖然也在慢慢恢複,但是最好別耽擱。」

羅冠是什麼人,為人或做事從不會拖泥帶水,依照宋陽的叮囑盤膝而坐,呼吸內斂勁力放鬆,宋陽暫時不再廢話,運針如風幫大宗師打通經絡調理五內,助他療傷。

足足一個時辰的忙碌,宋陽才鬆了口氣,收起銀針又用挎囊中現有的材料配了一付藥物,對羅冠道:「每天都要治上這樣一次,長半月短十天,就能恢複如初了。」

羅冠並不道謝,而是開心笑道:「內力不濟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有你幫忙就好得很了。」說完稍稍停頓,隨即轉入正題:「還記得上一次,從十萬洪荒返回南理,大家與琥珀分別時,她曾把我和施蕭曉叫開單獨密談么?」

事情過去了許久,又是這麼小的一個細節,宋陽回憶一陣才依稀記起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當時琥珀把羅冠和施蕭曉叫走並非三個人一起商量什麼,而是又分開來各自密談,她和羅冠說的事情就是:宋陽吃藥。

還在宋陽剛剛入選南理奇士後,他返回燕子坪省親,其間曾突發怪病、三關寒毒爆發全身僵硬無力,事後琥珀親自給兒子看病,言明是陳返逼宋陽衝破三關強增修為的後遺症,算不得什麼大毛病,開下了藥方,命宋陽每個月都要服食一次……此後宋陽一直按照琥珀的囑託按時服藥,從未間斷過。

「琥珀說得明白,這味葯將來會讓你死上一次,她囑託我的事情就是:在藥性爆發時守著你不受傷害,看著你屍身入土再護住墳墓等你爬出來。可藥性發作的具體時間,她也估計不太準確,不過是有先兆的:鼻血。」

直到現在宋陽才知道居然是琥珀給自己開下的藥物中暗藏玄機,無論醫道毒術還是藥理,琥珀造詣遠勝於宋陽,她做的手腳也難怪他始終無法察覺。

宋陽愕然:「為個啥啊?」

同樣的問題,羅冠也問過琥珀。

琥珀把宋陽當作親兒子,自然不會害他,當時她大概和羅冠解釋了下,她的方子不僅治病、且還能助宋陽的修持再有突破,本來這個方子只有補益全無反噬和危害,但琥珀又做了些手腳,特意添加了幾位藥物,這才讓宋陽在服藥一段時間後會假死。

說到這裡,羅冠忽然岔開話題:「你身負九色不沾的詛咒,你還記得吧?」

宋陽莫名其妙:「和『九色不沾』有什麼關係?」

羅冠笑了起來:「關係大了,誰讓你在船上和琥珀吹噓山溪蠻如何兇猛、和你關係如何親近、又因為九色不沾不能深入往來……琥珀是什麼樣的人物?你看她平時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不關心,但她自幼守著山中寶庫,無數典籍任她翻閱,這中土世上的事情有幾樣她不知道?對山溪蠻,她比你了解得可更細緻得多!破掉『九色不沾』這個詛咒的唯一辦法,就是『死而復生』。」

「在山溪蠻眼中,九色不沾之人的親人朋友都會死個一乾二淨,但蠻子們也會換個角度來看這詛咒:若你死了,其他人便能活下去。你假死一次,便是詛咒發作;你死透了、再從墳中爬回來,於蠻子們而言就是一條嶄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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