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八十六章 依仗

五萬鬼兵伏誅之際,另一隊潛入大燕的吐蕃士兵正在做晚課……不是僧侶,不過他們也有自己的修持和功課。因為有了信仰,所以他們遠比普通士兵來得強大,訓練時刻苦努力、行動時紀律嚴明、作戰時悍不畏死。

來自聖城仁喀的八萬精銳,大活佛的心腹人馬。這支部隊有一個異常響亮的獨立番號:佛光。

所到之處佛光普照,他們代表著大活佛的威嚴。

雖然和國師見面時,大活佛盛氣凌人、處處顯出輕蔑,但是在大活佛心裡,從來不曾小覷燕國師半分,所以他把麾下真正的精銳借給了燕頂。

既是為了能助國師成事,也是對燕國師的監視,大活佛篤定的很,哪怕燕國師給了這八萬人全都加封王侯、哪怕全無保留把整座大燕都分給他們,只要自己一份雀書法旨傳到,佛光仍會立刻擒下燕頂,帶回吐蕃交由柴措答塔發落。

聞名天下、被大活佛視為依仗的「佛光」,普通的燕卒是萬萬和他們對抗不來的,平原相衝的話,除非三倍於敵,否則斷無勝理。放眼大燕能與之抗衡的或許只有傳說中的「錦繡郎」,那是燕國最精銳的部隊,具體駐紮於何處無人知曉……

佛光駐紮一片荒野中,地方是早就和國師約定好的,此間是無人區,不虞會有燕兵探馬出現,燕頂安排他們藏在這裡自有道理。不過行軍打仗的事情,也不光是燕頂一個人說了算的,佛光主將早在出關之前就曾派遣心腹精銳來查探過,確定附近無燕軍、無山崖、無包圍埋伏等等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脅後,才安心帶兵過來安營紮寨。

半個時辰後功課結束,佛光將士入帳休息。主將卻並未卸甲,不知為什麼,這兩天里他總覺得心驚肉跳,好像要有什麼大事發生,是以他要再巡查一遍崗哨才去休息。

率領著親軍才剛查過內崗,正準備轉身去抽查外崗時,忽然從東南方向遠處一串怪響,聲音算不得如何響亮,但卻無比窒悶,聞聽之下讓人胸口都不禁一窒,就連大地也隨著這陣怪響微微顫了幾顫。

很快怪響落盡,再無聲息了,將軍凝神遠眺,可暮色沉沉、又是極遠處的悶響,憑藉人眼又能看到什麼?

深夜中突顯異響,將軍不敢怠慢,立刻傳令派遣探馬趕往東南方查探,還不等探馬出營,怪響又復傳來,同樣的方向、同樣的沉悶,卻不一樣的動靜,轟轟的聲音,距離尚遠但明明白白地能聽出其聲勢浩大,很像大群騎兵急行衝鋒而來。

不等主將傳令,佛光將士就走出了營帳,神情中不存絲毫慌亂,身上衣甲整齊軍械在握,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能在須臾中穿戴整齊的,或許身處敵境時都結衣而眠吧。

騎兵上馬弓兵備箭,快卻不亂,八萬佛光在行動中甚至並沒發出太多聲響,士兵尚且如此,何況軍中將領?將軍目光沉著,口中一條條軍令傳出,片刻後探馬四齣,有的趕赴前方查探敵情,有的游散四方警戒本應,還有最重要的三個小隊,分三個方向絕塵而去。在敵國境內紮營,以佛光的素質,早都探好遇敵時撤退的道路,他們選出了三條退路,三個小隊就是分別去探退路是否通暢。

與此同時營內重兵,按事先部署好的應急之法排列戰陣。真正的血煉雄師,哪怕敵人是來自幽冥的陰兵、是來自洪荒的妖獸,他們都不會動容……可惜,根本沒有敵人,只有水,滔天洪水。

前面派出去的探馬發現了洪水,但不等他們掉頭再逃回去通報就被轟涌濁浪一口吞沒。

距離大營東南方十里外有一道水脈,名曰「臧江」,這是佛光早就探明的事情,但又有誰會去在意呢?臧江的水勢不算小,可是莫忘了,現在是到初冬季節,內陸江河都進入了枯水期,不可能有洪水暴發的,連漫過江堤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毋論衝到十里外的營地中來……

佛光入駐燕境,事先的確做過仔細勘察,但這番功夫都用在了「軍情」上,吐蕃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早在幾年前大燕就以「治水」之名,對臧江上游相鄰的四條水脈進行「修理」,壘壩蓄水、改河道阻鐵閘……所做一切只有一個目的:當鐵閘開啟,上游四條江河之水會同時湧入臧江。

臧江也修建了堤壩,唯獨正對敵營的那一段堤壩只是個擺設,當江水暴漲,這裡最先被突破,轉眼變成泄洪的口子。

十里算什麼?大水到時,方圓百多里都會在一夜間化為澤國。

……

十天限期最後一夜,無論叛軍還是精銳,進入大燕的吐蕃的番兵均告湮滅。

博結此刻全不知情,正在他的金頂大殿上抱著一本古老經卷,興緻勃勃地翻閱著,烏達跪在他身邊好一陣子了,匍匐在地始終不敢出聲,此刻終於忍耐不住了,烏達小心翼翼地開口:「可能、可能十天里抓不到那個後生。」

大活佛「哦」了一聲,翻過一頁,沒太多表示。

既然已經開口,烏達也不再猶豫,輕聲問道:「請示師尊,如果十天過去的話……還要不要繼續抓他?」

「抓。」大活佛語氣平平。

烏達得了法旨,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又低聲奉上一段吉祥咒,弓著身子緩緩告退,一路退到大殿門口轉回身正要開門,不料手還沒碰到門環,輕輕一聲門軸響動下,金殿大門被打開了一線。

一個人從外面推開了大門……白色長袍籠罩全身,森冷鐵面遮住臉孔,目光殷紅如血。

燕國師。

烏達大吃一驚,但根本不容他出聲,國師就單臂伸出,牢牢抓住他的肩膀,向前用力一揮。

百多斤的大活人,在燕頂手中彷彿還不如一隻雞蛋來得更沉重、更難掌控,呼呼風聲鳴嘯,烏達被當作一件巨大的暗器,直直向著大活佛砸了過去!

暗器去勢如電,但剛飛到半途,兩道人影悄然閃出、攔下……神殿武士。

燕頂的身手聲勢何其驚人?而在這金殿內大活佛又豈容褻瀆,可最麻煩的是烏達也是身份尊貴之人,金殿武士不能直接一刀砍翻,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去接,衝上前的兩個武士幾乎能夠遇見,「接」這一下,自己會被撞得骨折筋斷,怕是不存生機了。即便必死無疑,他們仍要捨身護駕,金殿武士活一生,就是為了替佛主擋這一擊!

出乎意料的,看似來勢洶洶的「暗器」,其間卻並未裹蘊太多力量,兩個武士輕輕巧巧就接下了烏達。

兩名金殿武士對望了一眼,目光中儘是驚奇,很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如此簡單,但下一刻,就在他們剛剛把烏達放下的時候,兩個人同時臉色一變,旋即七竅涌血,直挺挺摔倒在地,身體連抽動的機會都沒有便毒發身亡。

僅在一擲之間,烏達就被國師變成了碰之立斃的可怕毒物,但烏達自己卻一點事也沒有,目光驚慌站在原地,愣愣看著身旁兩具屍體,一時間還沒能回過神來。

神殿突顯強敵,繼兩名武士之後,五十神殿衛士自黑暗中閃身而出,半數集結於大活佛身旁,另一半則圍住了國師。

大活佛只看了燕頂一眼,隨即目光轉向烏達,抬手指著烏達,喝令神殿武士:「誅殺!」

烏達本來還有些驚魂未定,忽然見到師尊要殺自己,不等武士們衝上前他自己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失聲道:「師尊明鑒,不是我下毒啊!」

兩個武士被毒殺,大活佛分不清到底是誰下的手,他也根本沒去想這件事,眼前的狀況要比著兩個神殿護衛的慘死更嚴重萬倍。

柴措答塔戒備森嚴,外人絕難踏入半步,可本應離開聖城十天的燕國師,不僅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還一路登上七層金頂、推開了大門、進入了神殿。若沒有內應,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放眼整座吐蕃,能放他進入神殿的充其量不過三個人,一個人是大活佛自己,一個是聖宮總管基恰堪布,一個就是心腹弟子烏達……當然不會是自己,基恰堪布早就死了。

烏達拚命磕頭,臉上涕淚橫流,博結完全不為所動。

為了保全性命,烏達嘶聲哭叫,用出所有的力氣去做最後的辯解,不過他做的事情完全是徒勞,法旨言出即行,幾名武士飄身上前,手中利刃揮斬毫不留情,可就在刀鋒堪堪刺入烏達僧袍的瞬間,他的哭聲忽然變成了一陣輕笑,匍匐在地的身體詭異一翻,看似全不可能的發力角度,讓他輕輕鬆鬆地鑽出武士們的包圍。

就在烏達神色忽轉、逃脫厄運的同時,神殿大門處的燕頂也倏然而動!

踩踏殺陣、把他死死圍住的二十餘名神殿武士,甚至都沒能看清他的動作,有的只覺額頭一癢、有的只覺心頭微涼、有的則是鼻下突兀嗅到一抹微甜,但下一刻所有人的感覺又歸復一致:身體僵硬了,意識轉眼抽離。

屍身倒地,刀劍砸在青磚上,脆響四濺。

就在不久前,十一個人的神殿護衛圍捕便讓國師傷到兩根手指,如今人數多了一倍、更完善、更兇險的殺陣卻擋不住他揮手一擊!

博結不做聲,神情不變,唯獨眸子猛地收縮了下。

燕頂單手負後,目光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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