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八十章 臉皮

事先沒有一點徵兆,宋陽忽然爆發全力衝鋒向前,直到他衝上了擂台,瓷娃娃才愕然發現……身邊的宋陽不見了。

沙主手上有國師的毒藥,身邊必然有國師弟子隱藏,宋陽這是想擒住沙主、逼他把人交出來?融會貫通之下,瓷娃娃心中湧起一聲苦笑:糊塗啊。

沙主是什麼樣的人物?用二十年統一沙族、用二十年強化統治,經歷過不知道多少風浪,這樣的人豈能隨隨便便被人脅迫?宋陽以為抓住對方就拿住了籌碼,可是人家手中又何嘗沒有籌碼,整個白音、包括他自己的小命,本就是在人家數十萬大軍的刀鋒之下。何況,就算沙主肯妥協,現在痛快交人,此事又怎能善了,憑著宋陽一個人,身處荒原之上,又怎麼可能應付得了整個沙族的追殺?

至於以沙主性命相挾,帶他一直跑出荒原、跑到回鶻,那純粹是痴人說夢,沙主不是傻瓜,焉能不明白和宋陽走他必死無疑,只要宋陽露出帶他離開之意,沙主就會傳令大軍行動,拼個魚死網破吧。

龍雀沖的速度何其驚人,瓷娃娃一閃念間,宋陽已經衝到沙主身邊,伸手去拿人了。

沙主武功本就遠遜宋陽,且雙臂盡廢外加毫無防備,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已經籠罩在龍雀轟的拳風之下,完全不存反抗餘地。沙主愕然失措,但擂台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白音王……

白音王也沒想到宋陽會突然發瘋,一時間不及阻攔,但他也是好手,應變不可謂不快,沒能及時擋下宋陽,當即一拳全力向著他的後心打去,攻敵之必救,意在圍魏救趙。

白音一族好容易重獲自由,這個時候沙主決不能有事的,沙主若真被宋陽所傷,白音便是背信在前,那時什麼賭局賭注全都不作數了,對方大軍勢必一擁而上,白音全族都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兩個沒想到……

白音王沒想到,宋陽真就發狂了,根本不理會身後強襲,眼中只有沙主。宋陽後心遭受白音王重擊,一口鮮血噴出,但他的撲擊不停,反而借力加速,獰笑中猛攻沙主;

瓷娃娃沒想到的,宋陽並沒有挾持沙主,而是直接一拳打在敵人的咽喉上……宋陽竟一招致命,直接殺死了沙主。

從白音王到瓷娃娃再到普通白音戰士,擂台南方眾人全都在心底悲呼一聲:完了。

一時之間,偌大戰場寂靜無聲,數十萬人全都面色驚駭,愣在原地。

咕咚一聲悶響,沙主倒地,身體抽搐掙扎,但咽喉被打碎,無論如何也活不了了,宋陽同時駐足,嘴角上掛著鮮血,回頭瞪白音王:「你還真使勁打我?」

白音王暴跳如雷:「你瘋了!」

白音背信、主上慘死,沙民大族終於驚醒回來,轉眼間怒火衝天,立刻發動衝鋒,事已至此,白音上下,從老到小誰都休想再活命。

而白音陣中眾人,仍僵立於原地……

就在擂台之下,還有幾十個隨沙主上前觀戰的大族重要人物,他們距離最近,此刻全都雙目血紅,怒聲咒罵著衝上擂台,想要搶救主上擊殺兇手,但他們的動作哪快得過宋陽?宋陽一俯身抓起垂死沙主,好像使大鎚般用力一掄,逼退了眾人。

要知道沙民是最最重視亡人屍體的民族,當有戰士喪生,他們一定要先縫合屍體再入土下葬,現在沙主雖然還未斷氣,但宋陽此舉無疑也是天大褻瀆,不僅大族暴怒成狂,連白音陣中也響起了一陣怒罵。

宋陽卻還嫌不夠似的,一隻手抓住沙王肩膀,另只手則在他臉上狠狠一扯,再次駭人聽聞的,他把沙主的臉皮撕了下來。

沙主口中發出的那是怎樣的一聲慘嚎啊……咽喉已經碎裂,沒辦法發出什麼聲音,可劇烈的疼痛彷彿扯爛了體內每一道神經,硬是讓他從胸肺深處擠出了一串完全不應該屬於人類的哭嗥。

宋陽一手抓著臉皮,另一隻手則不再抓住沙王的屍體亂甩,而是改抓為抱,將其豎抱於臂間,一邊應付著沙主手下發瘋般的攻勢,一邊還獻寶似的、對仍在擂台上呆立的白音王道:「你看、你看,沙主的臉。」

沙主的臉在宋陽手上,沒什麼好看的,白音王沒反應,宋陽有些著急,提高聲音:「是假臉,是冒充!」

白音王猛地一驚,按照宋陽的指引望去:宋陽的手上有一張臉皮,鮮血淋漓;而剛剛斷氣的屍體面上,雖也同樣是血肉模糊,但也還是能依稀分辨,他有鼻子、有眼皮、有嘴唇……分明是另一個人。

白音王大醒、大喜,終於明白了宋陽的意思,立刻搶上前接下宋陽手中的屍體和臉皮,又忙不迭在屍體臉上擦了擦,抹掉血跡讓他乾淨一些,繼而奮力將其展示給那些台上的沙主手下,同時口中蠻話響亮急聲解釋。

台上的沙民貴族與護衛一經提醒,再一看那兩張臉,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事實擺在眼前,完全無可辯駁,沙主根本就不是沙主……死在宋陽手中的,只是個頂個沙主臉皮的冒充貨色。

沙主統一全族,在荒原上做了二十年皇帝,麾下沙民都忠心耿耿,但他們的忠心只對沙主,當然不是對冒牌貨,而揭穿冒牌貨的宋陽、白音,非但無罪反而大大有功。台上的重要人物最先驚醒,又趕忙嘶聲傳令,撤銷大軍的衝鋒,著實混亂了好久,總算制止住了慘禍。

連番變化、兔起鶻落,白音族差不多十萬人一起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即便對方已經停手,白音王仍心有餘悸,聲音略略有些發飄,問宋陽:「到底這麼回事?」

宋陽擺了擺手,又一指台上的大族沙民,對白音王道:「這事回頭再說,你先去應付他們。記得,功勞你我一人一半,不許搶也不許讓。」說完,整理下衣襟,飄然下台。

重返同伴身邊,瓷娃娃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指尖冰冷,聲音關切:「傷得如何,先莫說話,快休息療傷……」

不等說完宋陽就笑著搖搖頭,吐血這種事可大可小,主要得看五臟受創的是何處,若是心、肝、腎受傷,事情絕對小不了,但宋陽這次是傷在了肺,不算太嚴重的情況,以他的身體、武功和醫術,用不了幾天功夫就能恢複如初。

解釋了幾句之後,瓷娃娃還有些不信似的,又試探著問:「真的無妨?」

待宋陽認真點頭後,她總算放下心來,問出了和沙王一模一樣問題:「到底怎麼回事?」

宋陽對自己媳婦,可比著對白音王耐心多了,如實應道:「毒術精髓不過兩重,一在煉、二在下,前一重不說了,單說後一重,白音王好歹是個上品高手,耳道又是人身上的敏感之處,就算有了貼面的機會,想要讓白音王無所察覺地給他耳中種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樣的下毒手法我都未必做來,最晚也得是從少年時開始苦練、至少二三十年的功夫不可。我聽白音王說過早上談判的經過,就只沙主一個人才有下毒的機會,不過……沙主會下毒?這可是天下奇聞了!」

說到這裡瓷娃娃已經完全明白了:說穿了吧,就是沙主居然身負尤離師門才有的高深毒術,必是國師弟子無疑。而沙主的年紀又比著國師還要大上不少……本來以燕頂的本領和手段,收服比自己年紀更大的弟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可這門耳中下毒的本領非得從小苦練才能有所成就,這一來年紀上對不上了,由此事情也有了唯一的解釋:沙主的確是國師弟子,但沙主卻不是沙主。

臉皮是真的,真正沙主的下場再明白不過了。

如今已經證實了結果,再逆推過程也不會太費力,至少難不倒瓷娃娃,照她的估計,國師肯定是和沙主搭上了關係,但沙主心懷大志性情桀驁,難以完全控制,乾脆派人李代桃僵。

事實也正是如此,四十年前進入荒原幫助沙主統一全族的那些漢人和燕頂並沒什麼關係,他們是另外一伙人,早在十年前或老或病,死了個一乾二淨,國師是在九年前和沙民搭上聯繫的,一來二去漸漸熟稔起來,燕頂派下心腹弟子遠赴荒原,繼續用漢人的辦法幫助沙主統治全族,著實為沙主出了不少主意。

國師派來的弟子武功普通,但毒術和心思都屬一流,且身負上乘易容本領,盡心替沙主辦事同時認真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從習慣到小動作學了個十足十,而從他到來開始,就動用毒術,陸續除去沙主的子女、妻室和關係密切之人,來自國師之毒何其了得,其間又整整跨了七年時間,沙民沒能察覺絲毫異常,只道是生病或意外致人喪生。

直到去年國師弟子終於覺得時機成熟,發難奪去了沙主性命、剝下臉皮炮製成面具。

高深易容術,本就有剝臉、替身、幻聲的神奇本領。臉皮自不必說,聲音來自模仿,唯獨身形一項則非得大差不差才可以,國師派來的弟子在骨架上和沙主也有五分相似,在來到荒原的這幾年裡一直在參照「原形」,或控制飲食,或鍛煉局部,不斷「修改」著自己的身體,到最後單看體型,他和真正沙主已經有了七分相似,若罩上寬大外袍足以亂真了,且沙主近親不再,沒人能見到他不穿長袍的樣子。

另外還有一重關鍵:在沙民眼中,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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