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七十九章 耳毒

宋陽開始翻騰自己的葯囊,沙王護衛從一旁大皺眉頭,也不管宋陽能不能聽懂,直接用蠻話問道:「我喝酒了,我吃肉了,為啥我沒事,王中毒?」單聽他的語氣,彷彿自己沒中毒讓他很不痛快似的。

這問題白音王自己也挺關心,順口通譯過來,宋陽應道:「這種毒不用入口,不是下在酒菜中的。」

說著,宋陽退開一步,又對白音王道:「你準備好,我要打你一拳。提前說好,你只許抵擋或者閃避,可不能還手。」話音落處,呼的一聲風向,宋陽抬手,直奔著他胸膛打去。

白音王起手擺了個封字訣,架住了對方的拳頭。宋陽遞過來的拳力並不太重,憑著白音王的本領穩穩能夠擋住,可他萬萬沒想到的,當他接住拳頭,雙方才一開始較力,眼前景物沒來由的輕輕一晃,莫名其妙地頭暈了下,由此招架被宋陽破開,拳頭直入中宮,繼續打向他小腹。

眩暈只是剎那感覺,不等拳頭沾身白音王便告恢複,他身負上乘武功,應變不可謂不快,一見沒擋住當即單腳用力,準備側身躲避,不料足下剛剛發力,腦袋裡又是一暈,動作慢了半晌,這一躲也未盡全功,勉強閃開了小腹,但腰側還是被宋陽打中。

拳一中身,宋陽立刻收力,當然不能傷了朋友。

白音王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如此,這不是見鬼了么?」

宋陽也收起架勢,繼續拾起之前的話題:「沙主的毒,是下在你耳中的。雙耳除了聽風辨聲之外,還有主掌平衡之用,也算是習武之人的根基,一點點好毒就能毀掉你的根基,讓你在打鬥中一發力就會腦中眩暈,哪還有的贏?」

「尤其有趣的是,這道『耳毒』只是對平衡有輕微影響,對內力卻全無損害,你好歹也是個高手,大戰前只會收神、凝心、玄功默運大周天,不會像普通武夫那樣掄胳膊踢腿地做準備,由此直到上台動手,你都不會察覺自己不對勁;差不多的道理,等你上了擂台,打出的拳頭踢出的飛腿照樣虎虎生風,只是準頭會有偏差,下面觀戰眾人自然也不會覺得你中毒,只能吃啞巴虧。」

說完,稍稍停頓片刻,宋陽又搖頭笑道:「這可是份好毒,以前我想配都沒能找齊材料。」

宋陽說得頭頭是道,白音王又怎能不信,也不再廢話多問,直接道:「解毒吧!」

宋陽自挎囊中取出應用長針,著白音王平平躺好,先在他左耳周圍施針,忙碌了好半晌宋陽長出一口氣,白音王趕忙追問:「毒已解?」

「不是,這隻耳朵里沒毒,是左耳中毒。」宋陽也只能確定他被耳道下毒,但具體哪只耳朵他也沒法子直接弄清楚,幸虧一個人就兩隻耳朵,找過這只不對,就再去對付下一隻好了……宋陽又跑到白音王左邊運針如風竄刺耳廓,幹活同時還能再分出一份心思笑道:「也是我犯糊塗,你們沙民有貼左面而抱的禮節,那就是沙主下毒的好機會,剛才應該直接鼓搗你左耳。」

銀針起落,宋陽的動作落在外行眼中全無稀奇之處,除了扎還是扎,不過隨著他的長針輕刺,旁人幾乎難以察覺的,白音王的耳道也在輕輕震動、蠕動,不長的功夫就有了效果,只見一滴黃豆大小、七彩絢麗的「水」珠,在被耳道震動驅趕,緩而又緩地流了出來。

宋陽卻還不罷手,繼續施為,前後一共趕出來四滴這種艷麗「露水」才告罷手,又從葯囊取材,幫沙王配置一份清解餘毒的靈藥,這才收手點頭道:「成了。」

白音王起身,縱躍幾下、再運力拳打腳踢,果然眩暈不再,全身上下一片輕鬆,不由對宋陽更好看了一眼,略帶詫異地笑道:「想不到,你還懂得毒藥。」

宋陽笑了笑:「你運氣好,有人運氣差。」

正趕上沙主準備出兵遠征時帶領族人返回舊地,白音王的運氣簡直壞透了;可他又剛好趕上宋陽恢複記憶,這才能為他解毒,運氣又著實不錯……或者說隨著宋陽真正清醒回來,被迫放棄家園、卻逃離狼窩又入虎口的白音王、白音族,開始轉運了。

隨即宋陽又仔細問過白音王與沙主見面的過程,把諸般細節都弄清楚後,白音王另起話題:「你幫我解毒,便等若送我勝算、送我白音全族自由,再不用天水洗罪了,宋陽不再是罪人,永為白音最最尊貴的朋友。你要想走,我現在就派人護送你們去往犬戎與回鶻邊境。」

沙主派人跑到白音營前大喊大叫,通報賭局,白音王也照樣原數奉還,派出一批大嗓門族人去沙主陣前喊哈,正午的賭鬥兩軍上下悉數知曉,沙主也好白音王也罷,雙方都沒了反悔的餘地,如果沙主輸掉賭局又想食言的話,怕是不用白音反抗,他手下的大軍就先得嘩變了,畢竟,沙族的制度變了,但他們的性情沒變,重諾重信是每個沙民心中的底線。

宋陽搖頭:「現在不走,看你打完擂台。不過有件事你得心裡有數……沙主給你下毒,自然是因為沒有勝你的把握,現在耳毒已解,你勝算很大,但也僅僅是『很大』而已,並非『在握』。沙主對你仍有一戰之力。」

剛剛在解釋耳毒時,宋陽說得很清楚,這種毒只是讓敵人平衡受障,而非完全摧毀戰力,落到白音王身上,就算他耳毒未解,齊尚那樣的好手仍是贏不下他的。

由此足見沙王身上也有著不俗戰力,否則他給白音王下毒意義何在?

沙主也是兇猛好手,白音王若大意了,未必不會吃個大虧。

待白音王正色點頭,宋陽繼續道:「還有,你這個人有個毛病,說話、做事、打架都喜歡瞪眼睛,上擂台的時候要注意下,把眼睛眯起來。」

白音王現在就眯起了雙眼,問:「啥意思,這又有什麼說法?」

「中了耳毒之人,瞳下會有三道血線,我就是這樣看出你中毒的,你把眼睛瞪得老大去上台,沙主一看就知道你的毒解了,明白?」宋陽笑了。

白音王哪能不明白,眯著眼睛,同樣也笑了起來……敵人以為自己中毒了,可實際上毒已消解,這個便宜白音王一定要佔。

閑話說完,宋陽暫時告辭離開。他忙碌的時候,瓷娃娃只從一旁看著,並未插嘴多言,直到此刻,邁步跟在他身旁:「熟人的毒?」

耳中毒、壞平衡,即便瓷娃娃對毒藥一竅不通,也能明白這份「好毒」的不凡之處,且說起它時宋陽侃侃而談、解毒時毫不費力,即便宋陽是毒術大家,如果對這毒藥不太熟悉,也做不到如此輕鬆。

宋陽倒抽了一口冷氣,嘴巴大張,滿臉錯愕地讚歎道:「好個聰明女子,這都能被你猜到,說,你是誰家的小娘子?」

瓷娃娃可沒想到他突然變得不著調了,先驚後笑,目光里稍稍無奈、多多歡喜。

宋陽也跟著一起笑了幾聲,這才正經道:「同門的毒,」說話時,從目光到語氣都一派輕鬆:「天生死對頭,我走到哪都能碰到他!不過說起來,他的手伸得也真夠長遠的!」

瓷娃娃稍作沉吟:「沙民和犬戎有世仇,燕頂與景泰志在天下,和他們搭上關係也不算意外,不過草原上這兩族實力相差懸殊,單靠沙民的力量,遠遠拖不住狼卒的後腿,如果沙主這次調軍出征是奉國師命令對付犬戎的話……燕頂怕是要有大動作了。」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是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不用過多解釋,宋陽完全能夠理解瓷娃娃的意思,但是很明顯的,他對這些大勢並不是很在意,聽過也就算了,沒有多做評論。

白音王談判回來的時候,天色就已經大亮,再折騰過解毒事情,沒過多久便到了正午時分,此時大雨依舊,或許是今秋、今年最後的一場雨水了,空中烏雲久久不散,從黎明到現在三個多時辰過去,大雨轟鳴不休,遠遠沒有停歇的意思。

沙主再度派來使者,通報時辰已到,請白音王這就入擂。隨即雙方陣中都響起號角隆隆,兩軍戰士列隊整齊,雖自家首領緩緩前進。

之前矗立於戰場中央、用作談判的華麗大帳早就被沙主撤下,半天功夫臨時搭建的高台簡陋難看,但勝在結實,足夠承載兩個兇猛勇士的對戰。

大族在北、白音在南,兩家的人馬都在距離擂台三十丈處停步駐紮,他們既是戰士也是族人、更是這場首領之擂的鑒證。

沙民大族此次出徵集結了快三十萬青壯,隊列整齊軍威雄壯,一眼看去大軍密密麻麻鋪滿視線、直連天際,真正一眼望不到頭。反觀白音這邊……所有人昨天都曾投入惡戰,身上的皮胄破損,但生活窘迫沒有備用新甲,只能穿著破衣登場;不少人頭上、肩上都纏著厚厚繃帶,隱隱還有血跡滲出,再被暴雨一澆,說不出的落魄寒酸。

更要命的是,走出營門踏上戰場的白音戰士竟無一例外的……誰都沒拿兵刃。不拿武器,還能叫做戰士么?更談不上什麼陣容軍威。不過也正因為他們赤手前來,竟讓白音的氣勢,隱隱凌駕於對面的數十萬雄壯軍卒。

陣勢雖狼狽,但氣勢正高昂,只為觀擂而來,又何須攜帶兵刃。

漢家將領的「奪心奪神」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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