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五十七章 本色

藏於土中的不知名凶獸突然發難,事先不存一點徵兆,等宋陽有所察覺時,身體已經陷落一截、地面與膝蓋平齊,左腿小腿上傳來劇痛,對方的尖牙利齒正狠狠切入皮肉,同時用力把他土下拖去。

下面坑道狹小連翻身都難,真要被它拖入地下,宋陽也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可方圓兩尺土坑塌陷,腳下根基不存,宋陽全沒借力之處,又何談躍起、拔出腿?

瞬間之事,宋陽低吼中力沉腰間,全身的重量都放於被怪物咬中的傷足,非但沒有抽身躍起,反而運足所有力量,憑著感覺調整了下角度,隨即用傷足狠狠踩了下去。

死而復生不久,宋陽的戰力遠遠沒有恢複,但他全力一腳也足以崩裂青石,凶獸正想拖著他向下走,他也發狠向下踩,兩股力道的方向幾乎一致,不過宋陽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而出腳前憑著感覺努力調整的角度剛好。重重一腳踩出,隨即只覺得腳下一片粘滑……

再怎麼兇猛的怪物,嘴巴都是柔軟要害。宋陽拼著小腿被尖牙划出深深傷口,順勢一擊效果奇佳,一腳斜斜而下,直接踩穿了凶獸的下巴。

怪物嘴巴劇痛,本能鬆口,趁此機會宋陽拔腿,同時躬身伸手,在土坑邊緣用力一按,借力向著斜刺里沖衝出,還不忘抄起已經嚇瘋了的小黃羊。

但宋陽並未衝出太遠、更沒有藉機飛逃遠遁,幾乎是人剛離開土坑,他的身體就猛地一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手中長刀斜向上舉,發力猛揮。

常春侯以己度人,到口的肉飛了不算,還挨了下暗算,這口氣如何能吞掉去,一定會爆起追擊……不得不說,土中的凶物和常春侯是一模一樣的脾氣,宋陽所料全中,他前腳才躺下,怪物在下面便嘶吼著縱躍而出。

畢竟是畜生,如何能和人鬥智?

凶物只道宋陽應該還在前面飛奔逃命,又哪會想到他會躺在坑邊耍刀子……

凶獸常年在土下穿梭,皮甲不是一般的堅韌,尋常人手執利刃根本傷不到它們,刀砍過一道白印、槍紮上一個白點,就是被利弩近距離射中,至多也就嵌入一個箭鏃,現在的宋陽一是戰力受損,二則手中刀子並非龍雀,正面迎擊還真未必能一下子殺傷對方。

宋陽就是怕自己從上向下砍不動對方,所以才會躺倒在地,從下向上揮刀,他求的是這一刀能劃開對方的肚皮。

剛剛怪物偷襲了常春侯一次,以侯爺的脾氣,無論如何不能吃了這個虧,他得再偷襲回來……

依靠預判發動的逆襲,出刀時自然不會像正面迎敵那麼準確,本擬給凶物開膛破肚的一刀,走勢稍有些偏差,不過效果卻不差,怪物的肚皮也長滿了疙疙瘩瘩的瘤皮甲,想要開膛不是件容易事情,可是這一刀撩歪了,正中凶獸左前腿和身體的交匯處,如果把怪物換成人,宋陽從下面翻起一刀砍中的,差不多就是腋下的位置。

關節下的皮膚不會太粗硬,否則會大大影響肢體靈活,宋陽運足全力的一刀過後,鮮血潑濺黃土,偌大一條前腿被完成卸下!稍稍有些意外的結果,比起給怪物開膛還有另一個好處,現在只是被濺了些血,開膛的話,怪物一肚子雜碎全都得砸他身上,實在讓人有點受不了。

受此重創,怪物哪還能再站得穩,落地後身體一歪,斜戧於土中……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咬、一踩、一鬆口、一橫躺、一撲躍和一舉刀」,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的惡戰。

直到此刻,宋陽終於清楚,凶獸體型僅比著成人稍小,樣子有些像鱷魚,但身上無鱗趾間無蹼,是一頭模樣兇惡的巨大蜥蜴。

另外那幾頭狼見宋陽和怪蜥惡戰,沒有衝上來爭食,而是如逢大赦一般,口中嗚嗚低鳴著,夾起尾巴轉身就逃,到了遠處甚至也沒停留下來觀戰,直接跑沒了蹤影……宋陽這才明白過來,並非自己先前猜想的那樣,狼群和怪蜥對峙,準備爭奪小羊;而是狼也被土下的大傢伙當作了獵物,它們不敢稍動,正尋找逃走的良機。

怪蜥偷襲在前,連咬帶劃,宋陽的一條小腿都變得血肉模糊;宋陽反擊在後,乾脆砍掉了它的一條腿……即便沒了記憶,即便忘了自己是誰,宋陽的作風倒是沒變。

怪蜥身受重傷,但性命還在,此刻已經沒心思再吃早飯,身體疼得抽搐不停,三肢奮力擺動想要再鑽進土中逃走,宋陽哪會給它這個機會,單腿撐著跳上前去,手中戰刀猛揮不停,怪蜥奮力掙扎,但少了一條腿行動不便,再沒機會躲開追殺。宋陽前後幾刀砍在怪蜥的脖頸上,雖然到最後也沒能把那顆巨大的頭顱斬下來,但一番亂砍之下,頸骨受不住重創,終告折斷,大蜥蜴又猛地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惡戰大捷,宋陽則咋舌不已,憑著他揮刀的力氣,就是牛頭也會一斬而斷,這頭蜥蜴果然結實得不像話,這麼砍腦袋都不掉。

這種大蜥蜴不知是不是天生沒有聲帶,剛才打得翻天覆地,但始終沒發出一聲吼叫,至多也不過是好像打噴嚏般打出了響鼻,聲音不大,是以這邊一番惡鬥,遠處的沙民並未被驚動。

居然又遇到稀奇古怪的凶獸了……不過宋陽沒顧得上去琢磨自己為什麼要想「又」。

成功狙殺怪蜥,他在附近查探了下,大概確定沒有新的危險,這才坐下來,齜牙咧嘴地開始處理傷口,先被咬再發力下踩,蜥蜴的牙齒彷彿刀子一樣,把他的小腿都快劃爛了,深可見骨,肌理切斷,這樣的傷勢絕不算輕。

不幸中的萬幸是,其一,醫術也好像打架一樣,最基本的那些本事都還留在宋陽的意識深處,不用回憶也會做,雖然現在無法分辨藥物,但止血、縫合、包紮這些對傷口的基本處理還勉強做得來,隨身的皮囊中也有針線、小刀繃帶之類的東西;另就是,宋陽最擔心的,他怕這種怪蜥有毒,好在等了一陣,傷口只是撕裂後的疼痛,並沒有麻癢或者心慌迷神之類的中毒癥狀,這讓他放心不少。

沒人能幫忙,宋陽只有自己處理傷口,挎囊中明明有一瓶從花海裂谷的泥鰍怪口中收集來的上等麻藥,他卻因回憶盡失不敢亂用,疼得他氣喘吁吁,厚厚的外袍衣衫都被汗水打濕,好歹算是把傷口處理完畢。

天色大亮,遠處的營地號角聲隆隆回蕩,沙民又開始向北前進,繼續他們的遷徙。

宋陽卻暫時沒動……荒原上有這種神出鬼沒的怪蜥,這種事情未免太討厭了。

怪蜥兇悍,不過也分和誰相比,正面作戰的話,與有刀在手的宋陽不在一個檔次,但可怕的是它們在地面下行動,來去無聲根本無以察覺,連宋陽的敏銳五感都沒用,任你本領再強也只有被偷襲的份,總這麼一口一口地挨咬,任誰也受不了。

宋陽琢磨了片刻,顧不得重傷下身體疲憊,先小心下到巨蜥爬出的坑洞中探了下,回來後開始給巨蜥剝皮。

一是盼著這樣一張皮子,能對其他巨蜥起到警示,如果別的怪蜥嗅到同類的味道還當是自己人來了,那就更好了;二則是,巨蜥在土下挖的洞子並不寬敞,它們發動攻擊時,陷下去的地面也不過二尺方圓,剛夠它們身體通過,把這塊蜥蜴皮完全攤開,遠遠大過二尺,休息的時候將皮子攤開,周圍用石頭或黃土壓實,至少能保證不會猛地漏下去,其他怪蜥從地下發動襲擊,第一撲只會撞上皮子,沒法直接咬人,這一來宋陽就多出了個緩衝,總好過像這次,先被咬住了才發覺危機降臨。

至於帶了這張皮子,會不會引起怪蜥同類的仇恨、會引來攻擊,宋陽不以為然。不知道宋陽殺了同類,怪蜥倒的確不會恨他,相反還會「愛」他,一發現他就會開心歡喜,看見飯了,高高興興衝上吃。

沒有皮子人家也不會和自己相安無事;有皮子的話可能會嚇退對方,總之不是賠錢的買賣。

再就是荒原上的狼似乎很怕這種蜥蜴,也許遠遠聞到它的氣味就會轉身逃走,以宋陽現在的狀況,要是再遇到餓狼,也夠他好一陣心煩的。

鮮血淋漓、還掛著不少腥臭肉絲的怪蜥皮子,被宋陽整張剝了下來,等忙完這些已經日上中天,宋陽仍是不得休息,帶上所有家當,匆匆啟程去追趕沙民大隊,當然,他沒忘把小羊也一起帶上,現在兩個「羊」也算是同患難的交情了。

不過小羊不這麼想,剛才被嚇驚了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拚命掙動,一點也不老實,宋陽兇巴巴地瞪它:「再鬧,吃你啊。」

小羊掙得更凶了。

沙民是數萬人的遷徙,行進速度快不到哪去,宋陽拖著傷腿咬牙追趕,總算在黃昏時分跟上了大隊,天黑後,遠處的營地中篝火閃耀、沙民圍攏在一起又笑又唱,宋陽卻沒像以往那樣耐心等待準備探營……他今晚不準備去探營了。

一條腿受了重傷,行動大受影響,且凌晨時的惡戰失血不少,身體不如以前,五感和反應也都受影響,以他現在的傷勢潛入營地,難保不會被人發現。昨晚見面時謝孜濯曾警告過他,一定不能被沙民抓到,否則性命堪憂。

鋪好腥臭皮子,重新處理傷口,胡亂吃了點之前從沙民那裡偷出來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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