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四十八章 當家

齊尚失笑,他不和女娃娃計較,啥也沒說,翻了個幾個身滾到一旁去了,身體傷勢未愈,打滾的姿勢笨拙可笑,惹得不少同伴都搖頭莞爾,齊尚自己也笑呵呵的,哪怕插科打諢扮小丑,只要大夥能開心就好。

阿伊果倒不急著鳩佔鵲巢,轉頭望向和大家一樣無所事事、正站在一旁發獃的南榮,招呼道:「小南,這個地方好,你要不要來躺?」

小南不理她,阿伊果也不當回事,美滋滋地讓齊尚讓出來的席子上一躺,閉眼睡覺……可沒多久她又張開了眼睛,這些天光睡覺了,又不是七老八十,哪有那麼多困意。

阿伊果睡不著也不讓別人安寧,她又伸手去捅齊尚的肩膀:「你說,咱還得待多久?」

齊尚愛說話不假,但是對這個早就說過幾十次的事情也提不起啥興趣:「您老能不能換個話頭,總嚼這點事,口水都不咸了。」

阿伊果撇了撇嘴,換了個問題:「你說,咱們上去之前,會不會有人來救咱們?」

齊尚應道:「找是一定會有人來找,但能不能找得到……基本不用想了,我倒盼著別人找不到這裡,否則多半會失足跌下來,這地方太害人。」

這些天里,也不是沒有人摔下來過。前前後後總共有幾十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無一例外都是犬戎騎兵。狼卒幾個大伍在花海失蹤,犬戎軍官當然要派探馬追查,裂谷太隱蔽,傷人太平常。

後來狼卒發現裂谷,還曾派下來一支精銳隊伍探底,結果盡數葬身魚口,本來齊尚等人還擔心會再有大隊敵兵下來,但等了一陣,對方再沒了動靜,大夥才放下心來。事情倒不難想像,花海戰場一目了然,幾個狼卒大伍都死在了沙民手中,既然已經確定了兇犯,犬戎大軍也犯不著和這個裂谷過不去。

裂谷分隔南北,至少到現在為止,犬戎士兵大軍還沒能找到它的邊際,不久前祭祀在北邊縫合同族屍體,狼卒探馬明明能看到遠處人影活動,但就是沒辦法跨過天塹。

此事層層上報,最終犬戎大軍得到了命令是暫時不用去管沙民,既然遭遇了沙民,那些南理使節也必死無疑,這樁臨時的任務也告了結,大軍繼續執行原來的命令,向著西北方向進發。

齊尚又繼續道:「說句實在話,咱們現在的環境不好,可暫時看也沒什麼危險,不過是被困住一陣罷了,我不貪心,所以也不指望能有人找過來,就是盼著家裡能儘快把小姐從蠻子的手中救出來。」

一旁默默不語的南榮聞言,眉峰微微一挑,反問:「家裡?現在連消息都傳不出去,家裡又能知道什麼?」

巴夏介面,語氣篤定:「草原上不止一隻謝門走狗。」

穿越犬戎草原,謝門走狗只動用了小古這一條線,但在草原上,帛先生的手下當然不會就小古一個手下。

草原上消息往來不便,宋陽一行少與外界聯絡,不過就連小古都不知道的,每隔三五天的路程,在途經一些大城時,都會有謝門走狗接應上來,專門由巴夏負責聯絡,不過之前的行程一直平安無事,那些小狗並未和其他人相見。

如今他們被困深谷,下一站的小狗沒接到人,自然會展開追查。

……

承郃陳坐書房,額頭冒汗神情焦急,正奮筆疾書,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尤其古怪的是,她這次是用左手運筆,加之寫得飛快,所以字跡歪歪扭扭很是難看。

片刻之後寫好了信,郡主還不肯停手,把筆放到一旁,又對著信箋扇起了扇子,讓墨跡儘快幹掉,最後又從几案上的熏香爐中倒出些香灰,連著信紙輕輕揉搓一陣,盡量讓信箋顯得破舊些。

她才剛剛做好這些事情,公主殿下就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任小捕神情興奮:「聽說有消息從北邊過來,宋陽的?」

初榕臉上先前的焦急消散不見,變成了開心笑容,一雙眸子眯成了月牙,把手中信箋向前一遞:「你自己看。」

小捕好像捧著寶貝似的,把信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因為是左手書她沒看出筆跡,憑著她的馬虎勁自然也查不出其他破綻……信上字數不多,就說了一件事:宋陽等人在草原上一切安好,現在暫時停止去往犬戎的行程,正在追查南理使團的失蹤之事。

小捕長長鬆了一口氣,放下信喜滋滋地:「沒事就好,這麼久都沒消息,還道他也失蹤了呢,再不來信我都忍不住……」

不等說完任初榕就皺眉打斷:「忍不住也要忍,還記得宋陽的話么?」

小捕老實巴交地點點頭:「我要是再動用『未卜先知』的本領,神罰災禍就會降到他身上。」說完她又老大不甘心似的,鬱郁道:「若非如此,我早就『看』到他了!」

任初榕生怕妹妹會不聽話:「他這不是沒事么,你動用那項本領,反倒是給他找事。」

小捕一聳肩膀,好像還不放心似的,又抄起信箋看了一遍,結果這次看出端倪了,眉頭皺得老高:「這信是誰寫的啊,我用腳都比他寫得好。」

「帛先生那邊轉過來的,自然是草原上小狗寫的,犬戎人能寫出漢字來你就知足吧,要真給你寄過來一份犬戎文書你才心滿意足?」任初榕笑著,謊話編得滴水不漏。

宋陽不是個「纏纏綿綿」的人,以前他出門,給家裡傳書很少親自執筆,大都由同伴代勞,反正沒有什麼肉麻話,不過是通報一聲身邊環境,讓家裡放心,誰寫都一樣。

小捕不虞有詐,又和姐姐閑聊了幾句,高高興興離開書房跑去給小九報喜,公主向小丫鬟去報喜,這種事情也只有任小捕做得出來。

直到小捕走遠,任初榕才斂去笑容,從袖中取出另一份雀書,字跡工工整整:狼卒調動追殺漏網使節,宋陽一行盡數失蹤。

正如齊尚、巴夏猜測的那樣,草原上的小狗都已經動了起來,開始追查此事,可是到這封信傳出時,他們還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到現在為止,草原上的小狗還不知道花海惡戰、宋陽已死,他們能查出的結果是那一行人被追殺、而後消失不見。

郡主凝神想了片刻,重新提筆蘸墨,又寫了三封信,隨後起身離開書房,去了毗鄰侯府而建的回鶻衛兵營,找到回鶻首領阿里漢。

第一封信是寫給回鶻大可汗的:回鶻與犬戎兩國交戰多年,彼此細作往來,不用想也知道,草原上一定藏了回鶻的姦細,最重要的是回鶻和草原接壤,且宋陽等人出事的小城距離邊境已經不算太遠了,任初榕把宋陽一行失蹤之事如實告知,希望日出東方能念及兄弟情分出手,看看有沒辦法幫忙找人。

離開回鶻兵營,任初榕又去找了漂亮和尚。第二封信要請施蕭曉傳寄、去往吐蕃的雀書。

無魚師太曾到草原遊歷,對犬戎異常熟悉,且她的武功、見識都不同凡響,是去回鶻尋找宋陽的最佳人選。宋陽失蹤牽連重大,先不去論朋友交情、不去想他曾對無魚有過大恩,單說他的身份,常春侯若真出了事,封邑自然也不復存在,對妙香吉祥地影響重大,萬事都要以他的安危為首,現在自然再顧不得吐蕃活佛的七七大慶。

任初榕催請無魚立刻啟程,或先去回鶻再上草原、或轉道大燕去往犬戎,時間緊迫,萬萬耽誤不得。

另外任初榕還藏了一個小小奢望,雲頂活佛修為驚人心腸仁厚,如果他能和無魚同行就更好了。

前兩封信傳出,任初榕又折回侯府,親手放飛一隻信雀,最後那封信是傳給父王的,也是最沒用處的一封信,使團失蹤不見,南理總要做些什麼……鎮西王在南理有勢力,可是對草原鞭長莫及,任初榕並不抱太大希望,但還是給父親寫了封信,希望他能想想辦法。

最後郡主又喚來貼身鐵衛魏治,著他挑選精銳紅波衛,易容改裝趕赴犬戎,接應無魚師太,一起在草原上找人。

能做的都做好了,任初榕深深吸氣,緩緩吐出,隨即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翻開書案上有關封邑內諸事的卷宗,一頭扎了進去,繼續忙碌了起來。

沒過多久又有客人來訪,顧昭君和施蕭曉聯袂前來。

宋陽消失不見、凶多吉少,郡主竟然還有心思去處理那些瑣碎事物,這讓顧昭君多少有些意外,但沒去評論什麼,開門見山道:「明天我就和施蕭曉一起動身,先去睛城找李紅衣,集結好手經由大燕趕赴犬戎。再之後或者匯合謝門走狗,或者匯合無魚尼姑,人多了彼此也有個照應,總歸要把宋陽帶回來。」

任初榕和顧昭君交往不多,雖然以前也聽宋陽說起過姓顧的其人其事,但一直以來在郡主心裡,都把對方當成個生意人,沒想到他會主動請纓去北上找人。

任初榕直入正題:「正有紅波衛集結,明天與顧先生一起啟程,先生放心,一路之上所有隨行紅波衛,都以你二人馬首是瞻,絕不會有不奉號令、自作主張之說。」她把派去匯合無魚的紅波衛,交給顧、施兩人來帶。

顧昭君呵呵一笑:「如此最好了,我這就回去打鋪蓋。」

沒有太多客氣,任初榕只認真應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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