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二十九章 霸道

還好,羅冠沒再賣關子,不過也沒直接說出根究,而是暫時岔開了話題:「你當明白的,武功一道,門宗壁壘森嚴,不僅偷學要遭到嚴懲,偷教也是不妥當的。有關武功上的事情,我不會主動指點你的。」

說著,他語氣一變:「明白么?我不會主動給你講什麼,但你非得要問我的話,那便不是我的不對了,給你說一說也無妨。」

宋陽聽得有些無奈,知道什麼也不肯說,非得等別人來問才講?這種邏輯他可理解不來,但也只能附和著:「是我死乞白賴問你的,你說吧。」

羅冠笑了,點了點頭:「那成,我說……不過我說之前,你還得主動給我講講你的龍雀修鍊,總綱大概是個什麼樣子。」說完,他又加重語氣:「還是那句話,你需得搞清楚,是你自己要講給我聽的!」

這才是關鍵所在,憑著羅冠的見識,想要指點幾句不難,但是對「龍雀」的基底都不清楚,又怎能胡亂開口,萬一說錯了,非但幫不了人,反倒會害死宋陽。

隔門如隔山,羅冠是大宗師、他自重身份,不肯主動去打聽別家功法的總綱,這才啰嗦半天繞了一大圈,非得要宋陽主動說、他「被動」聽。

宋陽又好氣又好笑,搖頭笑道:「這裡又沒有別人,您老說話不用那麼、那麼委婉。」

羅冠一哂:「沒有別人,我便不是羅冠了么?」跟著一擺手:「少廢話了,說正經事。」

宋陽點頭,可是直到嘴巴張開了,才想起來……總綱是什麼東西?尤太醫或許是個上好大夫、頂尖毒手,但絕對不是個合格老師,傳功時完全一手包辦,其間既沒有講解也不存啟發,他怎麼說宋陽就怎麼練,宋陽連功法口訣都不曾聽他提起過,又何談總綱。

張開嘴巴想了半天,最後宋陽扔出三個字:「沒總綱。」

羅冠被他氣笑了:「你見過沒根的大樹么?沒總綱?不可能。再怎麼圖省事的師父,也不會把這一重隱瞞過去,尤太醫既然傳你武藝,就一定說過根基的道理……或許他沒提『總綱』兩個字吧,你再仔細想一想。」

說完,見宋陽蹙眉思索的苦惱樣,羅冠又試著提醒道:「總綱肯定是放在最先交代的,當年你習武之初,尤太醫給你講過什麼?」

仔細想一想,從尤太醫決定傳授武功後、到宋陽正式開始修鍊前的那段時間裡,尤太醫說過的還真不少,有關天干十品的武士劃分,有關宋陽得神奇煉血術、一身寶血很快能修成上品武功,有關刀與劍的區別、「龍雀」和「甘霖」各自代表的境界……宋陽不嫌麻煩,把這些事情一股腦說出來,讓羅冠幫他去想。

開始的時候羅冠或搖頭或擺手,顯然那些瑣事都不是要領所在,直到宋陽說起在燕子坪老宅,尤太醫讓他從兩把利刃中選擇一枚的事情,大宗師的表情明顯關注了許多:「當時尤太醫說過什麼,你能記得的全都要說清楚。」

甘霖為君,龍雀為霸;劍為順為承天,刀求逆求任性……逝者已遠,但言猶在耳,當年那個老頭子說過的話,宋陽都還記得,做不到一字不落,但複述的大意卻毫不相差。

說完之後,宋陽忽然笑了,尤太醫見他選龍雀開心異常,因為老頭子砸不動那把刀,每想起此事,宋陽都忍不住要笑。

羅冠沒注意宋陽的表情,靜心思索了片刻,呼出一口濁氣:「尤太醫對刀的講解,便是你功法的總綱了……這便是了。」

宋陽也收回心思,神情里笑容不見,換做恭敬之意,虛心求教:「請你指點。」

再沒有半字啰嗦,羅冠直接開口:「刀是霸道,龍雀占其極,你修鍊的就是霸道。」

說了和沒說一樣,不過宋陽沒再急著去問,靜立當地認真等待。果然,片刻後羅冠繼續講道:「霸道是什麼?尤太醫說得清楚,霸道是『逆』、是『任性』,霸道也是唯我獨尊。」

一邊思索著,羅冠又重複了那四個字:「霸道要逆。」他忽地加重了語氣:「天下萬物皆為順,唯獨你和龍雀任性、要逆。換個說法,你就是和天下一切為敵。」

說到這裡,羅冠的表情變得輕鬆了,其實大概的道理他早都明白,之前所以思索,主要還是措辭……要給常春侯講道理不能用書辭,非得說白話不可,羅冠終於想好了說法,笑道:「你就把『霸道』看成一條窮凶極惡的蛟吧。」

「光有了『逆』還遠遠不夠,這頭惡蛟還要『唯我獨尊』。聽清楚,它不是要稱王,而是要獨尊。能明白這其中的區別么?前者是要不服的人臣服,後者則是要不服者死!」羅冠越說臉上的笑意越濃:「萬物都以惡蛟為敵,那它該怎麼辦?只有一個字:殺。」

「宋陽,你和龍雀加起來,便是這條惡蛟了。」例子舉過了,也不管宋陽是不是真懂了,羅冠又把話題轉回到功法上:「武功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修心的。你的龍雀功法也不例外,只不過龍雀要修的是『霸道』之心,修它的法子就是……殺。」

長篇大論之後,羅冠終於止住聲音,似笑非笑地看著宋陽:「懂了?」

宋陽沒敢點頭,又從頭到尾把剛剛說過的所有事情理了一遍,這才試探著問:「我想要勢歸於意,就要在殺中求悟?」

羅冠「哈」的一聲笑:「不錯!你殺人,就是我畫太陽。你想領悟,想再有突破,非得從鮮血中求、人命中求!殺得越多,你就能找到霸道滋味。」說著,大宗師話鋒一轉,舊事重提:「我見過你殺人!」

從離開燕子坪參加青陽州選賢直到現在,宋陽經歷過不少大場面,因他而死或者說死因與他有關的人,多得根本數不清,不過他真正自己動手且大開殺戒的,只有兩次,一是九月八睛城暴亂當夜,他曾參與混戰;另外一次就是前幾天,對犬戎狼卒那一戰。

兩次羅冠都在場,是以看得一清二楚,血肉橫飛中的「龍雀」,和平時比武較技、或者單打獨頭時的「龍雀」都不一樣,並不是實力有所提升或者殺法的威力更強,而是一種很難講清楚的認識:靈性。前者更具靈性,而後者則僵硬了許多。羅冠這裡說的「龍雀」,指得不是那把刀,而是宋陽修鍊的功法。

這種感覺很模糊,就好像同一尊佛像,被供奉於千年古剎的蓮花堪上、和擺放在工藝品商鋪里的區別。

其實羅冠也是先看到宋陽在人叢中衝殺時的「靈性」,才大概想到他「悟道」的辦法,剛才和龍雀總綱印證過,對自己的想法又加了一重肯定。

最後,羅冠笑聲爽朗:「就你現在做的事情,以後少不了放手大殺、少不了領悟的機會,只要別死在亂軍從中,大有希望再進一步!」

尤其是之前那句「你殺人就是我畫太陽」,道理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要是宋陽還聽不懂那他就是真正是傻瓜,聞言後宋陽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當初選龍雀純粹是覺得這把刀威風凜凜,沒想到這門功夫要想精進,就得用人命來換。

宋陽終於釋然:「龍雀會在殺人中精進,所以那晚對戰狼卒的時候,我的戰力突然強了些?」

羅冠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是不是這個原因我也不知道,不過以後你多多殺人,總是有好處的,侯爺要勤勉啊!」

宋陽無言以對……

功法大概了解,但宋陽還有些其他疑問:憑著尤太醫的性子,肯定是不怕宋陽會多造殺戮的,外甥把天下人都殺光了當舅舅的也無所謂,既然如此,又何必不把將來提高修為的方法一起傳下來。

羅冠哪知道他想的是什麼,見他面露困惑,追問道:「還有什麼想不通?」

宋陽也不隱瞞,待他講出自己的疑惑之後,羅冠笑著搖搖頭:「以他對你的疼愛,如果是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一定不會隱瞞的。不過我記得你說過,尤太醫巔峰時的修為是乙字,我不是詆毀他什麼,但一個人自己站的不算太高,看事情也就未必那麼準確了……何況後來他被師門廢去武功,對這一道已經不再用心,照我看,恐怕他是不知道霸道龍雀該如何精進。」

的確是這個道理,尤太醫習武之路半途夭折,而且他志不在武,單以武學的見識而論,比起羅冠相差得太遠了,舅舅也不知道以後龍雀該怎麼練,自然無從指點。

而羅冠的聲音未停,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他又把話題引申了一步:「論起武學見識,我比尤離強一些,不過比起師父卻是雲泥之別……或許他沒見過你大開殺戒,但他只要見過你出手,就肯定會能看出龍雀要殺中求進……他只是幫你打通了三關,卻不肯再指點一步,你可知為什麼么?」

說完還不等宋陽回答,他又換了個說法:「你可知,我和師父的區別在哪裡么?」

前一問宋陽解不開,但後一問宋陽卻明白得很,笑了笑:「陳返前輩外冷內熱,您老正好相反。」

羅冠忽然大笑了起來,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開了……

陳返清醒的時候,言語尖刻為人張狂,他說過的「有仇必報有恩不還」,宋陽記得尤其清楚。可是後來腦疾發作,讓老頭子的本性暴露無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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