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六十二章 通融

胡大人政事繁忙,這趟為了兒子出來耽擱了不少時間,事情大概定下之後不再逗留,當天下午就急匆匆啟程趕回京師。小葡萄繼續留在侯府,得了父親的允許,興高采烈地去找活佛玩,拐彎抹角地表示自己想學「胸口碎大石」。

郡主和公主得知宋陽最近打算留在家中,都打從心底泛起歡喜,待聽說心上人打算修習兵書戰策、了解中土國勢,姐妹倆的反應卻各不相同。

小捕把心上人當神棍看待,在她心裡就沒有宋陽做不來的事情,喜滋滋地點頭,完全贊同;郡主則笑中帶俏,輕輕搖頭:「你這個人任性妄為,做奇兵還說得過去,但統帶千軍萬馬,非出事不可。」

宋陽笑著應道:「我沒想過帶兵打仗。」

初榕意外,小捕納悶,異口同聲問道:「哪還學什麼兵法?」

年末時一趟大燕之行,因為小捕就跟在身邊,宋陽並未節外生枝,就只單純放火,不過在睛城時他也前後幾次到燕皇宮、大雷音台附近去閑逛,想著身處其中的仇人,盤算著自己的心事……燕國兩座聖地戒備森嚴,行刺是全無可能之事,莫說宋陽自己,就算他把封邑中所有高手一股腦帶過去,也絕無成功機會。

沒有機會,何談報仇。宋陽不怕等,但他不想永遠等下去。

當年燕子坪謗疫做餌,被國師僥倖脫逃;一品擂動亂睛城,功虧一簣未能除去景泰。但那時候宋陽不遺憾、不懊惱,會如此固然是他的性情使然,可是其中也還有另外一重重要原因:當時宋陽以為,中土大亂將至。

亂民焚宮之恨、瘸子剝妻之恥,以景泰的爆虐性情自當對南理瘋狂反撲,兩家大動干戈,中土五國平衡崩碎,亂戰之局無可避免。至於燕國,他最先妄動刀兵,也會最先惹來亂世反噬。不用想也能明白,燕國重兵在南理猛攻,吐蕃、大戎豈有不乘虛而入的道理,何況大燕還有譚逆、謝門、付黨這些內患……即便宋陽沒什麼針對亂世太具體的計畫,但烽火焚天、燕國大亂之際,終歸能找到機會。

可是出乎意料的,景泰隱忍了下來,燕國並未妄動,中土世界依舊,大家繼續過太平日子。

小捕眨眼睛,眸子里有些迷惘,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跑到兩年前去了,宋陽說的這些事情也和他要學兵法沒什麼關係,但任初榕的臉色變了,眯起眼睛望著宋陽:「你現在的想法,有些……太狠了吧。」

宋陽笑了笑:「還記得選拔奇士的殿試,那道『亂花』的毒方么?沒什麼區別的,我一直這樣。」

小捕聽不得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抓著任初榕的袖子:「什麼意思?他到底要做啥?」

「我解釋給你聽後,你也要答我一問。」

三姐是名門閨秀,謹守禮儀,小捕完全有信心她不會問「春宮圖哪來的」這類難以啟齒的問題,當即笑嘻嘻地點頭:「小蓉兒不恥下問,本官有問必答,你先說。」

任初榕神情已經恢複正常,伸指一點宋陽,對小捕道:「他要惹大禍了……一品擂之後,他以為亂世將至,屆時會再出現報仇時機契機,不料中土風平浪靜、全無動亂之象。景泰藏身深宮、燕頂久居大雷音台,我們的他們的身份、地位、勢力都相差太遠,如果是太平盛世,報仇不易。只有大燕亂了才有機會,可大燕不亂,該怎麼辦?」

「他手上,現在有八千蟬夜叉、兩千石頭佬、外加山溪秀和紅護衛,加在一起一萬精兵,由此,常春侯又有新的念頭了:燕不亂,想辦法讓它亂起來就是了。」

「大燕和中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大燕亂則中土動蕩,中土亂大燕也無法獨善其身……一萬精兵,成事不足,亂事的話……若能找準時機,切中要害,倒也有一絲成算……胡亂舉個例子,我偷偷摸摸踹你一腳,然後嫁禍給宋陽;我又趁人不備打了秦錐一巴掌,再嫁禍給你;最後再趁宋陽不注意,在他頭上鑿一拳讓他誤會成是秦錐乾的,而且你們三個本來就有仇,不打起來才怪。」

「道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可想要真正實現,不是一般的困難。不過宋陽現在有了一萬精兵,至少是有了做這件事最基礎的本錢。學習兵書,的確不是領兵打仗,他是要領兵作亂;研究國勢,是為了找准要害,確保一下子能把人打疼、把人打翻臉。」

任初榕說得自己都有些頭疼了,小捕也大概聽懂了,且不論此事是否可行,至少宋陽心裡有個念頭,想找到用自己的私軍禍亂整座中土的辦法。

小捕眉頭大皺:「這哪有那麼容易……何況就算佛祖幫忙,咱家能把中土攪得稀爛,也未必就能找到報仇的機會。」

任初榕忽然笑了:「你家的常春侯,就是這種混不吝的性子,亂世和報仇不存直接關聯,但亂世里有可能會出現報仇的機會……明白了,宋陽就是為了這個『出現機會的可能』,不惜攪亂中土,為禍天下。」

便如宋陽自己所說,他現在的盤算,和當初在南理金殿投毒這事,在根本上並沒什麼區別。

如果殿試不過,無法入選奇士去大燕取刀,他就要毒死豐隆和一乾重臣,等新皇登基,或許宋陽仍不能入選奇士,但新皇也有可能推翻先帝旨意……一模一樣的,也是為了「出現機會的可能」。

小捕聽得直呲牙,心裡不是滋味,可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一轉眼又看見三姐一副老神在在、全不當回事的樣子,忍不住苦笑發問:「你還能這麼輕鬆?」

任初榕端了杯茶給妹妹壓驚,笑道:「靠一萬人馬想要禍亂中土,你剛剛也說過,哪有那麼容易?非但不容易,簡直就難比登天。現在我們就跟看著急,會不會太早了些。」

「的確不用著急。」宋陽開口:「何況我現在不捨得再拿南理去惹禍,事情也就變得更難了,我自己都不抱啥希望,反正讀讀書、了解些打仗的道理總是沒壞處的。」

小捕搖了搖頭,繼續對三姐道:「不好說,他想做的事情大都能做成的。」

任初榕笑容更盛,大方說出自己的想法:「說真的,我倒寧願中土亂在他的手裡。」說到這裡,郡主話鋒突轉:「中秋慘禍、靖王之亂,我們能夠成功平叛,純粹是僥倖。」

小捕早就得知了事情的整個過程,雖然不明白三姐為什麼把話題扯過來,可還是點點頭,介面道:「剛好宋陽去鳳凰城對付無魚,又意外救下皇帝、揭穿青木……的確是僥倖。」

「如果宋陽沒能適逢其會,現在我們多半會跑進深山,託庇于山溪蠻;父王赴京凶多吉少;南理也變成昏君景泰的盤中餐……」任初榕嘆了口氣,轉目望向宋陽:「與其如此,還不如當年任由亂花發作!」

宋陽笑了,這件事情他也想過,只是不曾說出口,不料承郃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當年若任由「亂花」發作,豐隆與朝中重臣盡喪,南理朝綱大亂,但靖王與大燕也一樣是措手不及、來不及做什麼,亂過之後南理終會歸於紅波府的控制;而解除亂花三年之後,燕頂設計靖王準備妥當,中秋巡遊慘禍爆發,若時運不濟,現在紅波府蕩然無存、常春侯進山打游擊、南理已經變成景泰家的後花園了,這樣的結果,還不如當初就讓宋陽把豐隆等人都毒死算了。

不論金殿投毒還是巡遊慘禍,南理都會大亂,對豐隆皇帝都是一樣的下場,但是對於宋陽和燕頂而言,主動被動卻截然相反。

禍亂中土,也是一樣的道理。

「我什麼都不做,中土也一樣會亂。」宋陽深吸了一口氣:「這兩年,燕國太安靜了。」

九月八大亂後景泰「忍氣吞聲」;三九慶典前夕皇宮再度被燒,燕國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連南理這樣的小國,被人算計之後還要想辦法去報復,何況上上大燕、何況殘暴景泰?

宋陽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琢磨什麼,但至少能明白,燕頂景泰正在圖謀一件大事,事關天下、事關中土,所以才沒工夫來理會自己這邊,按照前生里的玩笑說法,對方正在「攢氣憋大招」。

只待他們準備妥當之時,便是中土大亂之日,燕國無疑佔盡先機。

任初榕介面:「中土世界一定會亂的,與其坐等燕頂出手、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佔盡上風,不如宋陽先出手,即便我們占不到主動,至少也會讓燕人措手不及。」

「的確是這個道理,以前我就想過,不過手上沒兵什麼都做不了,只好耐心等待。現在有了點本錢,心思又活絡了。但是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渺茫,從我這裡也只是儘力去想去準備、試著找機會。」宋陽從旁邊笑道:「還是剛才說過的,即便我沒能讓天下大亂,中土仍會遭災,提前學些用兵的道理,或許有用處吧。」

事情說透,小捕釋然,尤其宋陽還特意提到了一句「不會主動禍害南理」,讓她更放心了許多,用力呼出一口濁氣,望向任初榕笑道:「明白了,這種事不歸我想……小蓉兒,你想問我何事?」

剛剛說好的,郡主為公主解釋宋陽的想法,公主也要答郡主一問,任初榕伸出手,輕輕掐住了小捕的臉頰,笑眯眯地說道:「我都不敢稍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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