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四十八章 便宜

隨後十天里,宮城廣場前與京城四門設置的皇榜台異常忙碌,朝中不停傳出消息,張榜公告天下,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宣布皇子鄭桐繼位,鎮西王、左丞相等六位當朝大員為輔政大臣,輔佐幼帝掌管南理。

再就是宣布靖王謀反的諸多罪狀、對涉案官員的嚴懲、新官員的提拔補缺、外衛牙門軍將領遣調輪換等等,另外對無魚、孤石、無羨這些護法有功的高僧提出嘉獎,分別封下個響亮的法師頭銜。

這些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並沒有奇怪之處,真正「有趣」的,是另外兩個消息:

其一,皇子的登基大典定於兩月之後,剛巧不巧,正是燕國景泰「三九」大慶之日……任誰都能覺得出,這個日子選的,很有些「對台戲」的味道;

另一條政令則更直接一些:驅逐南理境內所有燕人,同時召回所有燕境內的南理子民。宋陽和承郃也從城門口看榜,看到這一條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笑了。

任初榕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笑什麼?」

宋陽學她的樣子去眯眼睛:「明知故問。」

任初榕少有的不講理,笑:「你管我知不知道,我就是想問。」說著,她好像「照鏡子」似的,對著宋陽也眯起了眼睛,月牙兒彎彎。

宋陽不矯情,伸手指著皇榜上最後一道公告:「這個,壞得很。」

祈福法事中靖王當場「認罪」,叛逆之事有燕國在背後主使。對此燕國當然不會承認,天底下也沒有打這樁官司的地方,但當夜道場內外鳳凰城千萬百姓共同見證,不管燕國是否認賬,南理朝廷都要拿出個態度……對燕國的不滿態度,否則何以安撫民心。

而真正讓宋陽兩人發笑的是,最後一條告示,乍看上去沒什麼,仔細琢磨卻能發現,它「壞」得很。

「南理驅逐燕民,燕國不會無動於衷,多半也會依樣而為,通告全國驅趕南理國人。」說著,宋陽又笑了起來:「可皇榜上說得明白,朝廷召回在燕所有南理子民,到時候大燕再怎麼趕人,咱們南理人也是應召而回……」

他說話的聲音不小,周圍有不少看榜的百姓,聞言全都笑了起來。

承郃笑得尤其開心,她喜歡看他出風頭的樣子。

這一天過得和前幾天一樣輕鬆自在,在城中四處閑逛,黃昏時分他們身處南城,又特意跨過大半個京師跑去北城去吃西鱖魚餛飩,直到天黑兩人才心滿意足返回紅波府。

剛一進門,就有紅波衛迎上來,對兩人道:「侯爺、三小姐,王爺請你們過去。」

承郃一喜:「父王回府了?」說著,一拉宋陽袖子,兩個人加快腳步去見王爺。自從進京後,鎮西王就沒離開過皇宮,今天才回府,估計是政事告一段落了……

鎮西王的眼中泛著細細血絲,顯然休息不足,不過老頭子的功底紮實,精神還算不錯,一見任初榕就先露出了個欣慰笑意:「氣色好了很多。」隨即一擺手,對宋陽道:「免禮吧,座下說話。」

任初榕把功勞往宋陽身上放,回應父王:「宋陽傳了我一套養氣的法子,還不錯,明天我抄錄一份給您。」

鎮西王擺手笑道:「我不用,你自己留著練吧。」

聽著父女聊天,宋陽忽然心念一動,看王爺的樣子,肯定是「老當益壯」,應該還能用得上那套雙修的法子……就是女婿教老丈人雙修法門,這事想著好像有點混賬。

王爺父女沒注意宋陽的古怪表情,又談笑了一陣,鎮西王轉目望向了女婿,全沒鋪墊和客套,直接問道:「看到皇榜公告了?你覺得如何?」

國內的事情自有輔政大臣做主,王爺犯不著來徵詢他的意見,宋陽明白鎮西王的問話,指的是針對大燕的「措施」,當即回答:「表面上,做到這樣也就可以了。」

憑著南理的國力,當然不能真的去和大燕刀兵相見,這裡需要掌握個分寸,既不能把大燕真的惹惱,也要給國內百姓一個交代,「對台戲」和「驅燕民」這兩條措施,算是中規中矩。

「表面上?」王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又問:「那實際里呢?」

這一次,王爺沒等宋陽回答就徑自說了下去,措辭也毫不講究:「我家的皇帝被他們搞了,朝廷險險顛覆、南理差點亡國,吃了這麼大的虧,不想辦法找回來,我是睡不著覺的。」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多前的澇疫大災,本王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次大家兩敗俱傷,南理不算太吃虧,可終歸是他們作惡在前,所幸老天有眼,秋時賞了景泰一場大火,燒焦了他的燕皇宮。」說話的時候,鎮西王的目光牢牢盯在宋陽臉上。

宋陽哪會聽不出王爺的話中之意,痛快點頭:「我聽說,燕皇宮兩年重建,現在又有了些規模了。」

鎮西王總算對宋陽露出了一份好顏色,點著頭笑了起來。宋陽則繼續笑道:「再過兩個多月,景泰登基三九,燕境舉國大慶。」

老王爺笑容更盛,不料這個時候,一旁的任初榕忽然開口,語氣堅決:「不行!」

鎮西王滿臉無奈。

宋陽也挺意外,想笑,忍住,轉頭望向任初榕,一個勁沖她使眼色,示意她別逆反老人家的意思。其實這把火宋陽自己就想放,自從一品擂後,景泰、燕頂都太安逸了,常春侯早都等得不耐煩了。

任初榕不為所動:「選『三九』之際不妥,那個時候城中衛戍可想而知,真燒起了大火,咱們的人難以全身而退,放火的話,」看著父親和宋陽的樣子,承郃嘆了口氣,稍作讓步:「放火也不是不行,不過日子要改一改,或者提前,或者錯後。」

郡主說的有道理,「三九」放火的確是夠轟動,但相比之下,逃跑也更困難得多。王爺點了點頭,宋陽也同意:「那就爭取提前,反正燕宮失火的消息傳回鳳凰城也得需要幾天功夫,小皇帝登基盛典時,消息傳過來,南理更添歡喜……明天我就帶著火道人去大燕。」

承郃還有些猶豫,秀眉微蹙:「記得你說過,上次放火你只是出主意的那個,真正去做事、點火的都是旁人,這次……也不用你親自去吧?」

反正任初榕就是不想讓宋陽去冒險。

宋陽搖頭,興高采烈:「不點火,但是我得看著那火燒起來,要不沒味道。」說完又笑著安慰:「放心好了,和一品擂不同,這次我只去放火,不做其他事情,全無危險可言。」

在父王面前,任初榕不好多說什麼,而且宋陽此行僅只放火的話,避開「三九」的大日子,風險也的確不會太高,勉強點點頭,又問道:「那這把火……會不會把大燕燒急了?」

對此鎮西王胸有成竹:「急,一定會急,但把握好一個關鍵,就什麼事情都沒有。」說到這裡,王爺收住了話頭,抬頭看了女婿一眼。

宋陽會意,介面道:「不留痕迹,不落口實,大燕就不會來找咱們拚命。」

放火的後果還是要歸結到中土五國的局勢上,牽一髮而動全身,燕國敢欺負南理、敢暗中顛覆,但不會真的大舉來攻,那樣做平白便宜了北狼西豺。

如果這場火放得不留把柄,即便燕國朝廷猜到是南理所為,為了大局多半也還是會隱忍下來;可要是留下了痕迹,被燕民得知「南理放火燒我皇宮」,燕朝廷也就被逼到絕路上,非打南理不可了,不打就沒法向國民交代。

宋陽明白鎮西王的意思,不能把大燕逼上絕路,給它吃個啞巴虧就好了。

王爺長舒了一口氣,對宋陽點了點頭,再開口時又把話題引回最初:「諭令已下,不久之後南理轄下各座州府,就要開始驅逐燕人。這個態度必須要有,可是這樣做,對南理何嘗不是自損……當知,要被趕走的,大都是燕國的商人。」

最近這幾十年里,南理與大燕通商頻繁,交易規模越來越大,現在驅走商人商貿自斷,朝廷的歲入也小小的受了些影響。

宋陽開始眨眼睛,餘光望向任初榕,發現郡主的眼睛眨得比自己還頻繁,鎮西王則放緩了語速,絕對是漫不經心的語氣:「聽說,你在封邑中,找到了一條來錢的路子……土裡生金,這錢來得可容易得很。」

任初榕忍不住了,小聲問:「您老是聽誰說的?」

老頭子望向女兒:「反正不是我女兒說的,丫頭外向,指望不上……兩個都這樣。」

任初榕啞口無言。

胡大人送葡萄去封邑那次,任初榕曾向父王借了一個巨大數目,當時只說能還得上,但並未提及前朝洪皇的藏寶圖。不過鎮西王知道這件事倒也不值得奇怪,封邑中不只筱拂、初榕兩姐妹,還有不少紅波衛,其中自然有王爺的眼線。

老丈人開口,宋陽一定給面子,當即應道:「這個錢是和朋友一起掙的,已經說好三三開,旁人的我動不得,我自己那份里,分一半給您。」

「分一半,落在總數里雖不到兩成,但也是很大一筆錢了……呵呵,不錯。」鎮西王手捻須髯,不置可否。

任初榕立刻就要急眼,咬牙又咬牙,總算把那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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