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四十五章 伏魔

「欲仙」是琥珀的得意之作,她要傳給宋陽,宋陽想不學都不行,不光要學,還得用心學、學會、學好、學透……有關藥方的道理,琥珀曾給寶貝兒子仔細講解過:迷幻感覺因藥力而起,但快樂本源來自內心。

中毒之人會沉溺於一個美麗夢幻,但這個夢幻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他心底深處的渴望。

「欲仙」不是誘供的靈藥。最簡單的,假若宋陽想要偷學阿伊果的巫蠱絕技,就算他抓來阿伊果、給她用上「欲仙」,照樣問不出自己想聽的事情。因為黑口瑤中「毒」後會沉浸在她和自己最心愛的妹子卿卿我我的幻象里,那時阿伊果的所有心思都沉浸在「會妹子」的幻想中,對其他事情完全不會去思考。

當初講解方子效用時,琥珀就是用阿伊果來舉例子。當時宋陽笑道:「那我最多就只能問出那個妹子叫啥。」

琥珀卻搖了搖頭:「錯了,你啥也問不出來,除非阿伊果的心上人是你……」

因為沉溺幻象的阿伊果,根本聽不到宋陽的問話。

當藥力起效時,中毒之人所有的思想、感覺,都會被美夢引去,所有與夢境無關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但這種「癥狀」並不是真正失聰,只能算是「充耳不聞」罷了,心思自覺把無關美夢的聲音過濾了去,不過若發問之人也是他美夢的一部分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靖王的情形便是如此,他心底最渴望的事情,莫過於「帝王一夢」,而無魚師太正是他成就霸業的重要依仗,是當天祛死後、南理境內他最信任的人……無魚也在他的夢中,是以他的腦子接受無魚的聲音。

靖王聽不到咒唱梵音,聽不到場外喧嘩,但他能聽到無魚的柔聲提問,並樂於回答。

當靖王承認弒君、謀逆,從無魚到宋陽再到胡大人等,全都鬆了一口氣。

「欲仙」奇效,但之前宋陽也不敢完全肯定能不能靠它成功誘供,本來還準備了另外一個辦法:師太的囊中藏了另外一份火道人配置的秘葯,可助靖王「自燃」,若誘供無效,就讓他死在「鎮妖大陣生出的佛家業火」中,但這個辦法說服力有限,只列做備用。

所幸,一切都順利的很,靖王那句夢話說完,他也就真正完了。

中秋過後,宮中侍衛被靖王安插了不少心腹,但班底未變,忠心衛士仍佔主流,真相一出,幾位主將幾乎同時打出手勢無聲傳令,一隊隊侍衛上前把法陣圍攏起來,背朝內面向外,意思再明白不過:護陣。

禁軍也是如此,兵馬迅速調度,軍器轉向向外,確保法陣不會受到衝擊。另有四支精騎小隊絕塵而去,趕赴四門……牙門軍態度不明,禁軍主將心思細密,怕有靖王心腹見情勢危殆,會假傳軍令開城門引牙門軍來救駕,當即命人傳令,所有令訣虎符一概作廢,除非得主將本人親至、點頭許可,否則城門決不許開。

特殊時期時,禁軍主將有權主掌四門,不過這條律例從未真正執行過,想不到今朝用上了。

傳令之後,大將軍神情不變,但心裡還是免不了有些美滋滋的。「我做主」的感覺當真不錯。

這便是京城內衛的本色了,靖王掌權他們聽奉號令,衝鋒陷陣也在所不辭,但並非真正的效忠。內衛只維護皇室、效忠皇帝,若謀逆真相被徹底捂住,待靖王登基之後,內衛會成為新皇最最可靠、最最忠心的武裝;但此刻靖王陰謀敗露,內衛想也不想便倒戈相向。

禁衛與禁軍先後表明態度,靖王大勢已去,但無魚的大戲還未唱完,對孤石輕輕點頭,後者會意,抱起小皇子緩步而出,將其交代侍衛手中,轉目望向右丞相:「還有何話說?」

右丞相緩緩搖頭,一言不發,對方敢來讓他們隨便發問,自然有把握回答靖王一脈的質問。班大人明白,去質問不過是給人家一個引子,讓人家能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可並非所有人都如右丞相般看事通透,當即有個靖王心腹憤懣開口:「施展妖法迷惑王爺神智,想讓他老人家說什麼……」

不等他說完,孤石就冷笑著訓斥:「糊塗腦筋。『酒後吐真言』,這是娃娃都明白的道理!」

失神之人沒有心防,容易被人套話,而這其中有個關鍵處:套話只是引他說出心裡話,越是失神,就越容易被挖出心底的秘密。讓失神之人說出實話容易;讓他胡編亂造把沒有的事情編在自己身上則絕不可能。

也是因為在場眾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百姓憤怒、軍兵轉戈。

「不止腦筋差勁,見識也孤陋!」孤石訓斥不停:「無魚師兄與諸位苦修士合力施展的,非但不是妖術,正正相反,是鎮妖驅邪的無上佛法……奸王並未被迷魂,他的邪魂被佛法所攝,才會變得混沌不清。」

話音剛落無羨方丈忽然走上近前:「老衲可以作證,無魚師太擺出的,是真正密宗真言明王法陣,此陣只有一個用途:鎮滅乜羅邪術。」

自從靖王「認罪」,真相暴露,對無魚師太,無羨不僅恨意全無,反而多出了一份感激……無魚今日是要平叛鎮妖,並非巴結新帝,她要做的事情風險不小,真要是把和尚們都拉進來才是真正的「不仗義」。

不止無羨一個人認得這座法陣,道場中又有幾位高僧,先後走出來為這道陣法正名。

雖然作證人數不多,加在一起一隻巴掌也能數的清,但站住來的,無一不是大德高僧,算得上京中佛徒的翹楚,他們一開口,道場內外再無懷疑。

這個時候另外一位官吏邁步而出,語氣恭敬的很:「晚生愚鈍,求師太指點。」

「有話就說!」孤石才不管對方是誰,語氣是否客氣,誰也別想從她這裡討來好臉色。

官吏道:「用這個陣法……難不成靖王是乜羅妖人?」

是問句,但用的卻是肯定語氣,這位大人是左丞相的門生,自己人……

問題才一出口,立時便有靖王心腹反駁:「王爺身居高位,自重身份,又怎會結交妖人?再說乜羅邪術早已失傳,哪是想學就能學得到的。」

老尼姑繼續罵人:「說話的聲音這麼大,莫不是耳朵聾么?若非耳聾,奸王才剛剛說過的話,又怎麼聽不到……奸王說,他侍燕國師為師!」

而此時,夢中的靖王又聽到那個親切聲音:「陛下坑害豐隆,有燕國師的幫忙么?」

靖王笑得快樂:「這個自然,坑那個昏君的法子,就是燕國師親自示下的。」說著,於歡愉幻境之中,王爺還雙手合十,做了一個敬禮。

「為何閉著眼睛呢?請陛下張開龍目,看一看您的花花世界。」

靖王張目,在他眼中沒有自苦修持、不見虎狼雄兵,就只有一片瀰漫著璀璨金光的錦繡江山,嘖嘖慨嘆:「當真美得緊。」

唇角掛笑,神情陶醉,但那雙殷紅得彷彿隨時會滴出鮮血的眸子,邪異凜凜。

若非妖人,神智怎會被法陣所攝;若非妖人,雙目何以泛出鮮血之色。

無魚輕輕嘆了口氣:「陛下手段了得非常人能及,只是我不明白……陛下做成這樣的大事,又怎敢再大辦法事,心安理得向我佛祈福,當真不怕責罰、以為神佛無眼么?」

這個問題,似乎對思維飄散的靖王有些複雜,他想了一陣才再度開口:「神佛有眼……」四個字說完,他忽地又大笑起來:「但卻有眼無珠!善不賞,惡不罰,泥胎草包而已,還怕它會咬人么?」

先做忤逆之事,再出褻瀆之言,毫無疑問此人已經墜入魔道,道場外的百姓再壓抑不住心中憤怒,喧嘩大起厲聲責罵。靖王完全聽不到……美夢無邊,除非解藥。

無魚揚起了雙手。

一見師太又有動作,眾人紛紛收聲,集中精神觀察場中變化,可是讓大家微微失望的,無魚既沒捏印降魔,也未唱咒除妖,她只是把披在靖王身上的海青法衣解了下來……沒人看見的,借除袍之際師太右手小指伸出,在靖王的頸子上輕輕一划。

無魚的武功修為猶在施蕭曉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指甲划過之處,皮膚將破未破,鮮血不會流淌而出,但足以把宋陽塗在師太指甲上的毒藥送入靖王身體。

法衣被收去,但「欲仙」早已深重,靖王不醒,對頸間的小小刺痛全無反應,他心中快樂,特別是剛才的那番對話……壓在心裡的秘密,今生最大得意,可惜平時都不能隨便透露,剛才那番「暢談」讓他更添舒暢,心裡倒盼著那個熟悉聲音能再繼續問些什麼……如他所願,那個聲音又告響起,可這一次對方不再發問,只有冷冰冰的兩字訓斥:「孽障!」

叱喝過後,師太把法衣搭在臂上,對周圍正在運轉伏魔陣法的苦修們合十施禮,輕聲道:「辛苦諸位師兄了。」說完,邁步走出法陣。

待她邁步而出,法陣中咒唱聲猛然大作,苦修們重新吐氣開聲唱響伏魔真言,而這一次還不到盞茶功夫,本來傻獃獃站在原地的靖王,於毫無徵兆里身體突然篩糠般顫抖起來,再無法立足,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剛剛被注入身體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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