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三十九章 邪魔

今天禪院法事結束的時候,靖王就派人來請無魚了,當時無魚找個理由推脫了,約好這個時候入宮見面。

孤石神情警惕,問無魚:「入宮會不會有危險?」

無魚微笑搖頭:「宮中反倒安全,眾目睽睽下靖王不敢如何,否則他又何必等我返回禪院再動手。無妨的。」說完,見孤石一下子放鬆下來,無魚心裡暗嘆一聲「師兄愚鈍」,又不著痕迹地補充道:「就算靖王要再對付我,也不會在宮中……」

孤石總算想到了什麼:「去皇宮的路上不安全,我送你過去。」說完,當即傳令,集結庵中所有弟子,隨同無魚一起趕赴皇宮。

蓮宗庵周圍有禁軍的嚴密部署,隨太監同行的也有大群侍衛,靖王又哪會知道無魚已經從幫他統攝南理的活菩薩變成了要拿他老命的真閻王,仍盡心儘力地保護師太,不敢有絲毫大意。

公公、侍衛們見闔庵女尼全都隨行,先是略顯驚訝,但轉念一想就釋然了,無魚師太的地位擺在那裡,佛門弟子遠送高迎也算正常。

一行人才剛出門,從蓮宗庵鄰間民房中,宋陽閃身而出,侍衛們反應奇快,若非無魚及時喝止,一片勁弩就射出去了。

等宋陽來到火光下,有禁軍、侍衛認出他是無魚的「遠房師弟」,自然允他與無魚同行。

禪院法事的時候,孤石也曾到場,不過那時宋陽不在,是以老尼姑不識得宋陽,無魚代為介紹,把宋陽的身份講清楚,示意孤石他是自己人。

宋陽上前見禮,小捕給他易容了一副「不要臉」的臉,孤石看他就不順眼,不還禮,語氣生冷:「只在外面守候就好,若有事找無魚師兄,記得由知客通報,蓮宗庵不容男子踏入。」宋陽不計較,笑著答應,站直身體的時候,和無魚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者輕輕一點頭。

來接師太法駕的侍衛隊伍帶了車輦過來,或許是夜色清涼無魚不願登輦,執意步行前往,大隊人馬就此啟程。

無魚身處護衛中央,腳步不急不緩,孤石神情冰冷緊隨其後,默默而行……

從蓮宗庵到皇宮,刑部、大理寺、肅政台三司衙門是必經之處,三司毗鄰而建,坐落於同一條大街。而這附近的幾條街,不論白天戒嚴或者夜中宵禁,都不是京中禁軍掌管,而是由刑部差官負責。

中秋過後,有關京師防務諸事都被靖王把持,杜大人不曾稍有微詞,但刑部周邊卻是他的底線,不容碰觸。

時局未穩之際,靖王也不和他計較那區區幾條街,有什麼事情都等自己登基之後再說。

在走入刑部勢力範圍後,隨行侍衛明顯緊張了些,這是「別人的地盤」,而且雖然沒有真憑實據,但侍衛中不少人都懷疑別來禪院的大火與刑部有關,畢竟,當時禁軍趕去救援的時候,遇到了刑捕官員的阻撓。

這個時候無魚忽然低低地「咦」了一聲,孤石立刻搶步上前,問道:「怎了?」

無魚的臉色異常古怪:「師兄有沒……有沒有覺得冷?」

孤石茫然:「冷?不曾覺得。」

無魚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是又不敢確定的樣子,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繼續前行。

但是再走不久,老尼姑孤石突然覺得,一股陰冷之意就那麼毫無徵兆地出現,自內而外,從自己的四肢百骸向外散出,激得她全身毛孔都是一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伴隨陰冷,還有莫名的心慌、煩躁,老尼姑孤石吃驚不小,這是急病之兆,但她一生修持,雖然過得是清苦日子,不過作息嚴格飲食清淡,身體從來都健康得很,又哪會說病就病。

孤石咬牙,只盼堅持一陣就能好轉,可事與願違,越往前走,體內寒意與胸中煩悶就越甚,耳朵里開始轟轟亂響,腦子一片混沌,只覺得一陣陣的眩暈,老尼姑再也撐不住,伸手抓住無魚,想要她暫時停步,不料無魚師太的手腕竟冰冷異常……

無魚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眼神也不再清透,變得渾濁散亂,孤石一看她,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現在的樣子。

無魚聲音很低,如臨大敵:「師兄也察覺到了?」

孤石不明白她的意思,察覺到什麼?她只是覺得冷,冷得要死……

兩個老尼姑同時停步、出現異狀,沿途護送的侍衛、尼姑全都緊張起來,隊伍停步,在長官號令下擺出防禦陣勢,引路太監滿臉焦急趕過來詢問:「兩位師太怎麼了?」

宋陽也湊上來,目光里既有關心也有警惕,他不理孤石只看無魚,伸手抓起師太手腕想要給她掌脈,但雙手才一相觸,他就駭然脫口:「這麼冷!」跟著又皺眉問:「會不會是中毒?」

即便身體痛苦,孤石聞言還是忍不住冷哼一聲……無魚剛剛一直呆在庵中,她要是中毒,難道是我下的毒么?何況,就算我要下毒,會連自己一起毒了么。

而無魚也搖了搖頭,翻腕卸開了宋陽的手,搖頭道:「不用擔心,不是毒也不是病,而是……」說到這裡,她突然住口,轉過頭對侍衛們說道:「收起武器,都到我身後來。」

侍衛們莫名其妙,他們護衛師太職責在身,可是聽無魚的意思,好像是要保護他們似的。

宋陽也是一臉迷茫,開口問道:「到底怎麼……」

不等他說完,無魚就搖頭打斷,聲音少有的嚴厲:「他們不懂,你怎會還不明白?!」

宋陽一愣之後,恍悟與驚懼兩種表情同時湧上臉龐:「莫不是……是那個……」

無魚不耐煩,顯然沒有心思去解釋,只是厲聲催促:「速速退後,到我身後來。」

侍衛首領還想再說什麼,宋陽靠上前去,語氣堅定:「聽師太吩咐!」隨即又放低聲音,說道:「咱們對付不來,非得師太親自出手不可。」說著,伸手拉起愕然中的侍衛首領,站到了師太身後。

主官一動,其他侍衛也都隨其退後,無魚聲音凝重:「不論看到什麼,都不得出一聲,更不能抽刀動武,否則連我在內,誰也活不成。」

稍作停頓,她轉目望向侍衛首領:「有勞將軍,待會兒若有人躁動,務必立即格殺,免得他害死旁人,需記得,不可見血。」

皇帝被惡鬼附身慘死,鳳凰城中本就人心惶惶,神鬼之說盛傳,唯一有本事降妖除魔的無魚師太此刻煞有介事,侍衛首領哪敢怠慢,當即點頭答應;而無魚對他好像還不夠信任,又對著宋陽點了點頭,意思再明顯不過:侍衛首領不下手,你就動手。

吩咐過後,無魚列位隊首,緩緩坐倒在地,回頭看了孤石一眼:「師兄助我。」說著,雙腿盤起結跏趺坐,左手攤開掌心向上,橫放於左腳上,右手覆於右膝中指觸地,穩穩坐好。

孤石根本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又何談相助,但是看了無魚的坐姿……

左手結定印,示禪定之意;右手結觸地印,這是佛祖成道相,以地為證,能降服一切諸魔,是以觸地印又稱降魔印。無魚結出這樣的手印,她要對付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至此,孤石恍然大悟,為何自己會心煩意亂、體感陰冷?不是生病更非是中毒,而是自己修持深厚,佛根於心,當有邪物靠近自然而生的反應……倒是真有這麼個說法,可老尼姑以前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形,當然也沒法分辨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明顯的很,無魚師太和自己一樣的反應,應該是不會錯的,在佩服無魚佛法精深、見識廣博的同時,孤石也略略有些得意……對邪物有所感應,這種事別說凡夫俗子,就是大德高僧都未必能行,這可是修持精深、佛根於心的證明。

孤石也不廢話,忍著身體難受,也坐倒在地,學著無魚的樣子結出一樣的身印和手印,孤石不知道自己「靈不靈」,但是能提前感應到邪物,那結出的佛印肯定也會有些威力吧。

不料無魚卻輕輕一搖頭,對她道:「師兄,請『施無畏』與『施願』兩印。」

孤石納悶,無魚讓她結的兩印是給予印、慈悲印,是佛祖對信徒的祝福和幫助,怎麼能在對付邪物的時候使用。

無魚明白她的疑惑,輕聲解釋道:「雖是邪靈,但未必不可度,慈悲為懷。」孤石皺了下眉頭,心中對無魚「對邪物也要講慈悲」不以為然,不過還是聽從吩咐,換過了印相……

子夜時分,寂靜長街,周遭萬籟俱靜,兩位師太捏印而坐,門徒與侍衛列隊身後,每個人心中都說不出的緊張,一時間也真都覺得,不知從哪吹起了陰風,順著衣領袖口侵襲身體,不寒而慄。

蓮宗庵還跟來了幾十個女尼,她們「修持淺薄」,沒法像兩個長輩提前察覺邪物,當然也幫不上什麼忙,正不知所措,無魚出聲:「往生咒,不得停。」

這樣的時候有經可念似乎都變成了一件幸運事,女尼們立刻端坐合十,齊聲念起經文。梵音一起,長街上的氣氛也就「濃」了些,無魚再度沉聲傳令:「掌火燭。」

侍衛裝備精良,夜差時都隨身帶了精緻火把,不過皓月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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