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二十六章 輪迴

宋陽知道她指得是什麼,應道:「有些像帛先生把謝孜濯送過來的意思,不過……情形還是不太一樣。」

任初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搖頭苦笑道:「我實在懶得想,你說我聽。」

宋陽起身來到承郃身後,郡主不明所以,正想站起來,肩膀被他按了下,示意坐好勿動,同時宋陽道:「你這麼按沒用的。」說著,十指張開探入秀髮,幫她輕按頭頂。

宋陽精通醫道,對頭頂穴位熟悉,手上的力道又控制的極穩,本以為按上一陣,承郃很快就會放鬆下來,不料他越按,承郃就越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敢動,連脖子都僵直了。

宋陽不好說「你放鬆」,乾脆裝作不知道,咳嗽一聲,徑直轉入正題:「帛先生送小姐,是示意自己願意和付黨結盟;胡大人送兒子,自然也是善意表現,不過應該不是沖我,而是沖著鎮西王爺,他和王爺同行,更是擺明了這一重。」

說了一句,宋陽收聲,倒不是沒話說,而是一般在這個時候,承郃都會自然介面,可是這一次,承郃什麼都沒說。她也沒聽見宋陽說什麼,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聲,好像比著打雷還要更響一些。

宋陽等了一會兒,見她全沒有開口的意思,只能自己接著向下說:「朝政的事情我完全不懂,但胡老頭的為人么……雖然是狡猾了些,不過人不錯,要真能想開了、從此與紅波府和解,倒真是件大好事。」

他正自顧自地說著,承郃忽然站起身,二話不說轉頭就往內堂走,臉色倉皇腳步不穩,看都不敢看宋陽一眼,完全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過了好一陣,承郃才回來,臉不紅了,神情也恢複正常,仔細看的話,髮髻上殘留了些蘸水痕迹,宋陽明白,郡主是逃走涼水洗臉去了。

承郃啥事沒發生過的樣子,對宋陽做了個手勢:「繼續說。」

宋陽不矯情,借著剛才的話題:「別的都好說,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胡大人捨得么?」

真就把一根獨苗扔到荒僻小鎮了?就為了向鎮西王傳遞一個「和好」的訊號?

「或許,左丞相說得是真的呢?」郡主的腦筋重新變得活絡了。

「土木雙凄?」宋陽最不信的就是這些,搖頭笑道:「太不靠譜了,我不信。」

任初榕想了想,隨即搖頭笑道:「這個事還真不用咱們使勁猜,封邑里也有位『師傅』,讓他給小娃看看再說。」

宋陽沒反應過來:「誰?」

「鬼谷。你沒來之前,他把全鎮人的臉都摸遍了……據說算得不差呢。」

宋陽還真不知道這事,鬼谷精研奇門遁甲,但是五行八卦、命理相術多有相通之處,按前生的說法就是瞎子學踢球的時候,順便就練會掃堂腿了。

瞎子被找來後,聽說讓他給小娃娃算命,還有些納悶:「鎮子上的大人小孩我都看過了,還給誰看?」

他和侏儒、鐵匠三個是丟棄了封賞偷偷跑來燕子坪、追隨常春侯的,現在已經沒有了身份。左丞相來封邑,宋陽沒把他們喊來。雖然他們藏在此處被胡大人知道也無妨,但總過會有些尷尬。

瞎子、侏儒這些日子裡一直在忙活著甄選火點、在封邑布置大火的事情,人不在小鎮,奉命去找他們來衙門的紅波衛也沒多嘴,是以他壓根不知道左丞相把兒子送來這檔子事。

宋陽也沒交代葡萄的身份,就是說道:「先不用多問,你幫忙給看看這孩子的命理,主要是五行什麼的。」

被帶入後宅,瞎子先問過葡萄的生辰八字,跟著抓過娃娃的小胖手,仔細摸索掌心、掌紋,口中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懂他念叨些什麼,半晌之後,對宋陽點頭道:「這孩子以前有高人給看過吧?」

宋陽大奇:「這你都能算得出來?」

瞎子誰都敢蒙,就是不敢和宋陽、阿伊果、南榮三個人裝玄虛,一邊搖頭一邊實話實說:「不是算,是猜出來的……這小娃土木雙凄,在咱們這個地方住一陣會大有好處,肯定是受了內行指點才來的。」

宋陽愕然,胡大人說的是實話。承郃對他笑道:「那些風水、命理的說法,你不信也不能攔著別人信不是,話再說回來,要是我……要是小捕接連被幾個算命先生說有麻煩,要到個地方去躲一陣規避,你會不會送她去?一樣的道理啦,關心則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個時候,瞎子已經掌過手相,又去摸娃娃的五官,打算盤一個完整卦相。葡萄緊閉著雙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任他去擺布。

旁人也沒注意他們,宋陽追著承郃的話點頭,看來的確是把事情想複雜了,正想說什麼,不料旁邊的瞎子忽然驚呼了一聲,好像摸到炭火爐子似的,忙不迭收回按在葡萄小臉上的雙手。

宋陽納悶:「怎麼了?」

瞎子的臉色驚駭,一邊搖著頭連聲說「沒事」,一邊拉著宋陽離開,等走出了內堂,瞎子問道:「宋兄弟,這個娃娃是誰?」

宋陽如實回答:「胡大人的獨苗公子,小名葡萄。」

瞎子使勁地翻白眼,猶豫了好一陣,才再度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宋兄弟,你心裡有個準備……胡大人將來怕是、怕是要造反的!」

承郃也和他們一起走出來,聞言郡主面色意外:「這話從何說起?」

「這孩子身帶天子命數啊,將來會做皇帝!」具體怎麼算的、什麼道理瞎子沒去解釋,但語氣鄭重,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咱們南理的萬歲爺是豐隆皇帝,這孩子怎麼能做上龍椅?除非胡大人造反,奪了南理天下,開創新元……」

不等他說完,宋陽就搖頭而笑,顯然不放在心上,承郃也不當回事,但嚴令此事瞎子再也不許提,犯忌諱的事情,即便只是笑話也不能隨便說。

瞎子就此告辭,點著盲杖向外走去,剛跨過門檻他又站住腳步,回頭問道:「宋兄弟……以後我常來看看這個小娃成不?」

他當然相信自己算出來的結果、打算和未來皇帝提前拉拉關係,宋陽知道他想的什麼,笑道:「沒問題,不過郡主剛囑咐的話,鬼谷先生一定牢記。」

鬼谷面露喜色,使勁點頭著答應下來,笑呵呵地走了。

任初榕也不再提葡萄的事情,直接轉開了話題:「有個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上次佛徒來封邑鬧事時,咱們拿下的那幾個和尚首腦都已經開口了,指使他們鬧事的也是個出家人,法號喚作無魚,是位師太。」

無魚很有名,宋陽都聽說過她……鳳凰城中三個神奇女子,初榕、無魚、慕容小婉。

不止來衝擊常春侯封邑的和尚,從今年年初開始,南理各地大寺高僧頻頻召開法會、講經論道同時提醒信徒「妖人降世」、當「正覺正視聽」等等,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比丘尼無魚指使的。

南理的佛徒不同於燕國,相比之下南理和尚更純粹、也更散漫,諸多大寺各自為政,是個一盤散沙的局面。不過這位無魚師太的事迹傳遍天下,佛心佛性為人推崇,聲望和地位擺在那裡,她說句話,只要是佛家事情,還是有大批出家人願意遵從。

被宋陽抓了下獄的那些和尚就是如此,他們乾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甚至連無魚的面都沒見到,只是受到無魚的傳書,就派出武僧緝拿譚圖子、糾集信徒衝擊封邑。

宋陽略顯意外:「這些和尚傻么?」

初榕應道:「你不信佛,所以不知道的,其中固然有老和尚愚鈍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無魚的名聲太好,她一輩子與世無爭,始終在修身修志傳散慈悲,所有佛徒都相信,她要做的事情一定為了弘揚佛法,能明白?」她又搖了搖頭:「不明白無妨,就說你打算怎麼辦吧?」

宋陽一聳肩膀:「好辦!我去……」剛說了四個字,宋陽忽然想到了啥,立刻換了一副語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全聽郡主吩咐。」

承郃愣了愣,氣樂了:「我可不敢指揮侯爺,就盼著常春侯能發發慈悲,做事情前能記得知會一聲,初榕就感激不盡了……快說。」

「無魚在哪修行你知道吧?把地方告訴我。先拿下再說。」宋陽直截了當,說完後又補充道:「我帶著火道人悄悄去趟鳳凰城就成,我抓人,老道放火。」

其實這也是承郃的想法,無魚名聲又好又響,不能大張旗鼓地明著對付,這個人也不能就那麼平白無故的失蹤,「廟門失火、師太圓寂」的辦法談不上高明,但卻實用得很。

這件事必須得做得妥當、保密,最好是連紅波府都不知道,南理信佛者眾,王府的力量足夠忠心,但下屬之中也有不少是佛門信徒,難保不會走漏風聲,若非如此,承郃也不用非等宋陽回來,她早就調人出手了。

任初榕應道:「辦法沒錯,但就你和火道人,太單薄了。我怕無魚身邊有燕頂的人……一定要請羅冠同行,另就是那個箱子,暫時先借給你用。」

宋陽略一琢磨就知道「那個箱子」是什麼了,意外道:「修好了?」

任初榕點頭:「高木匠的手藝當真不錯,前幾天接到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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