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中侯 第六章 虛名

玄機公主死了兩個時辰,又被宋奇士哭活了……坊間再傳奇聞,而且越傳越玄,幾天之後已經有了「宋先生施展法術、元神出竅直追幽冥,從拘魂陰差手中搶回公主魂魄」的版本。

仔細數一數,從大笑苦主像到奪魁一品擂再到復活公主,這兩年里南理國發生的幾件奇事,每一樣都出自宋陽之手。而當初,宋陽參加選賢時,打出的「領悟自然、洞徹天地玄機」的題目,也被傳得神乎其神……

任小捕樂啊,扒著窗戶使勁往外看:「又來了一夥、足有十幾個,還有個老頭兒!」

她活回來十天了,早就弄清楚和親真相,現在正在驛館裡陪宋陽,這幾天驛館外訪客不斷,其中一半都是鳳凰城中的平民,想要拜奇士宋陽為師,修行「領悟自然之道」。心上人名聲大振,小公主與有榮焉。

另一半訪客,地位就大不相同了,全都是南理朝中權貴。

與兩年前初入鳳凰城時相比,宋陽身份天差地別,不是因為他紅城立功,與奪魁一品擂無關,甚至左丞相和皇帝的青睞都不是真正原因,讓宋陽身份發生「質變」的,是從回鶻傳回的呈報。

宋陽是「回鶻王爺」,是回鶻權位薩默爾汗的金蘭兄弟。

這個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便皇帝的封賞還沒下來、宋陽仍是八品小吏「謁者台給事郎」,朝中諸位大員已經開始和他稱兄道弟了。

至於宋陽哭屍大鬧靈堂的事情,鎮西王並未追究,畢竟他把公主給哭活了,何況宋陽本來就是小捕的未來夫婿,當晚鬧得雖然唐突失禮,可再仔細想想……丈夫哭媳婦,也勉強說得過去。

此刻正是早朝時候,沒什麼大臣來訪,小捕眼巴巴地看著驛館衛士把拜師者都擋下來,心裡挺著急,回頭和宋陽商量:「要不……你把他們叫上來看看?萬一有資質好的呢,你真不打算開山立派,做個師祖爺爺!」

小捕想當師祖奶奶。

宋陽傷得慘,但他從小得尤太醫精心調理,身體不是一般的好,已經脫離危險,精神也恢複得不錯,但是重傷仍在,需得長時間條理,最近幾個月都只能趴著了。

現在宋陽就趴著,聞言應道:「我可沒教徒弟的本事,也沒本事可教給他們。」

任小捕大不服氣,她就聽不得別人說宋陽不好,即便那個「別人」是宋陽自己:「誰說你沒本事?別的不說,就說那天晚上,你哭靈的時候喊出的那些詞,外面早都傳開了,連王府的夫子都說你哭得好聽,求我問問你,等身體好了能不能給他再講幾句。」

當時要不是王爺揮刀砍過來,他都快唱梅花三弄了,宋陽笑,沒話可說。小捕也跟著一起笑,彎腰開始脫鞋子。

宋陽納悶:「脫鞋幹啥?」

話問完,鞋子已經脫掉了,任小捕上床,小心翼翼地趴在宋陽身邊,應道:「陪你一起趴著。」說話時,側過頭看著宋陽,目光明亮笑容嫵媚,臉蛋紅撲撲的。

宋陽失笑:「玄機公主義氣深重,當為武林典範。」床板不小,就是四個人並排也能趴得開,兩個人姿勢一樣,乍一看還真分不出誰受傷,唯一區別也僅在於一個頭向左、一個臉向右,柔柔對視。

而望著望著,小捕的眼圈紅了:「為什麼不躲啊……」

躲開,她就沒家了。

小捕當然知道答案,這本就不是一個問句,而是她的心疼,說著,眨眼,剪落了一滴眼淚。宋陽不會去和她糾纏這件事,搖頭笑著岔開話題,去說開心事:「當真沒想到,日出東方會把和親這樣來辦,我記得你在客棧見他、知道他是回鶻兒的時候,你可躍躍欲試地跟我商量:咱打他吧……」

小捕是天下最好哄的女子,轉眼破涕為笑,正想說什麼,不料忽然一聲門響,承郃郡主走了進來。

……

「哭靈」當夜,承郃蘇醒之後,立刻就忙碌了起來。

沒事找事地忙,以前不用她過問的瑣事,全被她提到案頭逐一處理。承郃忙到沒功夫去探望宋陽、沒工夫和小捕多說什麼、甚至沒功夫和父王詳談一次……如非如此,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紅波府的事情,足夠她忙碌一輩子不抬頭,可「那樁喜事」總要真正面對的,所以任初榕來了。

驛館走廊中本來有秦錐守衛,不管誰到訪都會被先攔下、再通報,但任初榕是例外,秦錐不敢攔也來不及通報。

任初榕進門嚇了一跳。

雖然衣著整齊、只是老實趴著,可公主殿下畢竟是跑到了人家床上,完完全全地不成體統。任小捕也「哎喲」一聲驚呼,即便看清楚進門的是最要好的姐姐,小捕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在胡鬧,手忙腳亂地跳起來,不小心還撞了宋陽一下,後者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小捕穿好鞋子,嬉皮笑臉地去抱姐姐的胳膊。

胡大人和豐隆惹是生非亂點鴛鴦,這件事本來怪不得宋陽,不過一見任初榕,他還是有點心虛,笑容訕訕:「手上的傷好些了么?本來說幫你治傷的……」

任初榕沒理會宋陽,臉上也沒有笑容,認真望著妹妹:「筱拂,有件正、正經事要和你說清楚。」被胡亂指婚的確是正經事,可怎麼想怎麼都覺得這件事不正經。

不料話音剛落,任小捕就笑道:「我知道,你和宋陽要結婚了!」

任初榕大是意外:「你怎會知道?」連鎮西王都還未曾和郡主提過此事,更不會直接告訴小捕。說完,任初榕回頭瞪了宋陽一眼。

不等宋陽出聲,小捕搖頭笑道:「不是他告訴我的。你忘記了?我在渾儀監當值,皇上早都傳下旨意,要監里的司官挑選良辰吉日,初定是我在前你在後……你倆的事在我們渾儀監早傳開了,外面估計知道的人不少,就是沒人告訴你唄。」

小捕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句,語氣里還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佔了三姐的便宜:「信著我,三個人一起行禮就得了,可我和他算是和親,事關兩國,得單獨來……而且得先來。」

初榕和宋陽對望了一眼,兩個聰明人都有些發懵,不是因為「選日子」,而是小捕喜笑顏開的樣子,彷彿這裡完全沒她什麼事似的。

任小捕也就真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彆扭,甚至還笑嘻嘻地對宋陽喊了聲:「姐夫!」

任初榕瞪大雙眼,驚訝著、苦笑著:「你、你這孩子傻了吧?」搖著頭,轉目望向宋陽:「我仔細想過了,還是有個辦法的,用你現在的身份……」

豐隆皇帝開金口給兩個人保媒,鎮西王位高權重,如果回絕的話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件事麻煩在,最開始的時候王爺非但沒回絕,反而一口答應下來、跟著又興高采烈地替女婿爭封號爭賞賜。不管後面又再發生了什麼變故,從鎮西王這裡,都沒有再反悔的餘地了。

左丞相的情形也差不多,他是始作俑者,就是他把皇帝的興頭給挑起來的,現在再去勸解豐隆,純粹找倒霉,胡大人肯定不會再去趟這渾水,指望不上他。

要解開這個死結,從「南理本土」全無可能。但是如果換個方向,從回鶻方面給豐隆壓力……乾脆些的話,宋陽直接去向豐隆澄清誤會,不同意娶初榕只答應和筱拂和親;委婉些的話,也可以隨便編個「親生姐妹不能共侍一夫」的回鶻習俗。

任初榕想到的,宋陽也早都想到了,不用等她說完就介面道:「壓得住豐隆,壓不住人嘴。」

宋陽直接去說多半能讓皇帝退步,可是不用想也知道,鳳凰城乃至整座南理,不久之後會飛起無數傳聞。

承郃恨嫁不成,痴女怨婦;或者二女爭夫承郃被棄……不管怎麼說,無辜承郃都會變成坊間笑談,雖然和名節沒有半點牽扯,可這份壓力也不是誰都受得了的,又有哪個女子願意自己變成全天下的笑話。

承郃不置可否,反問宋陽:「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宋陽搖頭,他一直在動腦筋,但想要不傷郡主又化解此事,實在無能為力。

「本來就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法子。」承郃忽然笑了,不見歡喜,因笑容眯起的雙眼中漏出一抹淬厲:「到時候看,誰會亂說?」

小捕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拉著三姐和宋陽,非得要他們解釋明白不可,等聽得明白了,公主殿下居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兩個機靈鬼兒,死鑽牛角尖!」

小捕雙手推著任初榕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小榕兒,本官問你,你留在紅波府幫父王,是不是本來也沒想過以後再嫁給誰?」

「哪跟哪,說這些做什麼。」任初榕哭笑不得,事情沒啥,也不是秘密,但當著宋陽的面前說不著。

任小捕又轉回頭,換上副惡狠狠的樣子,問宋陽:「你對我家三姐,有沒有過非分之想?」

宋陽趕緊搖頭。

小捕哈的一聲笑,對兩人道:「那不就成了!」

可把兩個「機靈鬼兒」氣壞了,什麼和什麼,那不就成了?任初榕再望向宋陽的目光里,都添了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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