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案 死亡物語 網上追蹤

娟娟遇害案發生兩天後,我約席耘一起吃晚飯,敘敘舊。

席耘慨然應允,提出去一家名叫月光美人的音樂餐廳,說那裡的菜式新穎,精緻可口,而且環境清幽,請來的演奏者都是飄然出塵的音樂界精英,聽之忘俗。

我說:「到底是文化人,說出話來真讓人愛聽,那就去月光美人。」

果然是個好地方,室內裝修極致華貴,卻絕不誇張,整體風格好像是一位英俊而飽讀詩書的世家子弟,風華內斂又傲世獨立。座中均是衣冠楚楚的名流淑女,態度低調親和,安靜中透出咄咄逼人的自信。

我打量一下環境說:「這裡真好,要不是你提議,我這個層次的人絕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席耘說:「才女還這樣自謙,讓我們這些一身銅臭的人可就無地自容了。」

等一會兒菜依次上來,看去桃紅果綠的,賣相很好看,吃起來味道也就一般,或者是我這套習慣了松江菜的腸胃對異域的口味有所排斥。

和席耘敘了敘同窗的往事,又說起同學們的近況,聊得還算開心。我有意無意地說起發生在他的畫廊里的案子,問他:「案發那天晚上你幹什麼去了?」

席耘眯起眼睛瞄了我一會兒,說:「你不是帶著任務來的吧?」

我說:「你還是那麼多疑,是不是有錢人都這樣?」

席耘說:「哪裡,我開個玩笑,我那天晚上和朋友吃飯來著,就是這個餐廳的老闆。」

我說:「原來我們在你朋友的地盤吃飯,這頓飯是不是免單的?」

席耘說:「朋友歸朋友,錢歸錢,賬還是要付的。那天晚上和我們一起的還有一個人,等會兒你就會看見了,那是真正有品位的人,和我們這些商人不一樣。」

我說:「原來你還約了別的朋友。」

席耘說:「不是我約的,他在這裡演出。」

說著話,台上演奏的鋼琴手一曲奏罷,鞠躬退下,燕尾服的兩根黑尾巴在屁股上隨著他的步伐忽閃忽閃的。又一個年輕人步履輕健地走上來,手裡攜著一把小提琴,一身黑色緊繃的舞台服,襯托出挺拔纖細的身材,臉上化了濃妝,白得刺眼,嘴唇塗了朱紅,整個人散發出妖異的氣息。

我對席耘說:「這就是你說的朋友?怎麼化成這個樣子,幾乎認不出來了。」

席耘說:「你認識他?」

我說:「見過一次,這個人叫肖瀟,拉小提琴的,我在被害人的家屬那裡見過他,你怎麼會和他認識的?」

席耘說:「就是在這裡認識的,我是這家餐廳的常客,肖瀟每周都有兩天在這兒演出,處時間長了就認識了。」

我說:「這人長得太漂亮了,比女人還漂亮。」

席耘說:「要不怎麼說是搞藝術的呢,這氣質就是與眾不同。」

肖瀟的琴拉得確實好,我雖然不懂音樂,但聽著他的琴聲,娓娓道來,如泣如訴,幽而不怨,哀而不傷,顯示出演奏者心中的悠遠境界。一曲奏罷,曲風突變,旋律和節奏感加強,逐漸厚重,且越來越濃重華麗,綿綿密密,撲面而來,濃得化不開,一股悲愴的感覺充斥胸臆。

我說:「這個肖瀟夠妖道的,他演奏的曲子很有感染力,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琴聲起伏。」

席耘故弄玄虛地說:「這就是真正的藝術。」

我看著席耘高大粗壯的身軀,油光滿面的臉,無論如何和藝術聯繫不到一起。不過人不可貌相,他是開畫廊的,不知有多少畫壇雛聲要仰仗他生存和出頭。

肖瀟演奏完下台後,一個西裝筆挺、面目英俊的中年男人走到我和席耘的桌子前,微笑說:「席老弟,帶朋友來吃飯,怎麼也不和我打個招呼。」

席耘說:「同學小聚,怕你忙,沒去打擾。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月光美人餐廳的大老闆,儒商張元庚,這位美女可了不起了,我的中學同學,市公安局的大法醫淑心。」

張元庚說:「聽說過,見面更勝聞名。」

我說:「張老闆不愧是場面人,說話好聽。」

張元庚笑著說:「我這可不是恭維,確實聽席老弟提起過你,他可是狠狠地誇了你一通。」

我說:「席耘也跟我提起過你,說他的畫廊出事那天晚上,就是和你在一起呢!」

張元庚想了想說:「是,那天還有肖瀟和我們在一起,又喝又唱,玩得挺熱乎。」

我說:「你們處得挺不錯。」

張元庚說:「都是老朋友了,關係都很好,今天你們這桌我請了。」

我說:「第一次和張老闆見面,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張元庚說:「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是朋友了,歡迎你常來。」

到晚上9點多才散。走出餐廳,回頭看看夜色里的月光美人餐廳,燈火朦朧,紅男綠女,衣香鬢影,心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在我和席耘吃晚飯期間,馮可欣在市公安局信息處的警員的配合下,按照公安部專家趙吉安的指導,在網上追到了一條重要線索。

在兇手貼出的兩張「死亡藝術」圖片後面,均有數以千計的留言,其中絕大多數是叫好起鬨,少數則在責備拍照者喪盡天良,有一個網名叫「戈麥投水顧城懸樹」的人,卻表現得非常理性,發帖不多,每個帖子的字數也不多,但是帖子的內容很有煽動力,一直在引導輿論,卻又不顯山露水,讓網民們看不出來,不知不覺地被他主導言論。

「戈麥投水顧城懸樹」在向茜茜的照片後面的留言:「亘古至今,人類的各種藝術形式在孜孜不倦地探索和表現死亡主題,彰顯死亡美學。生者和死者的對話,是對生命的體悟,對死亡的欣賞和尊重。死亡的奧秘無法揭示,死亡的幽微無從洞燭,死亡不是生的結束,而是生之延續,死亡能解脫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勞苦,歸於至極歡樂的天堂。」

趙吉安反覆誦讀幾遍,眼鏡後面的小目艮睛緊緊蹙到一起,突然一拍身前的桌子站起來,說:「兇手已經現身,事實上他一直在網上欣賞他的殺人成果,展覽並炫耀他的死亡藝術。如果預料不錯,這個網名和『曇花殤』不會使用同一個IP地址,他必須要徹底地偽裝,才能達到他自鳴得意的目的。我建議信息處配合刑警隊,立即對這個網民進行跟蹤,迅速找出他的位置,之後對他實施抓捕。」

信息處派出兩名電腦高手,很快就追蹤到「戈麥投水顧城懸樹」的IP地址,使用的是楚原美術學院的區域網。但是由於「戈麥投水顧城懸樹」沒在線上,查不出他具體使用的電腦。而楚原美術學院的教學區和家屬區公用的區域網內有近萬個電腦用戶,除去等待他再次上線,沒有別的辦法查找到他的具體位置。

而楚原美術學院內的藝術界人士眾多,按照警隊目前掌握的線索,符合嫌犯特徵的師生有數百人,逐一排查起來,警力遠遠不足,更擔心引起美院師生的反感。

但是「戈麥投水顧城懸樹」卻像是察覺到有人在追蹤他,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警員們雖然心焦如焚,也只能苦苦等待契機。

而在此期間,又發生了第三起「死亡藝術」兇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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