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名畫冤獄 翻案調查

回警隊的路上,沈恕接到馬占槽的電話,讓他馬上到局長辦公室去一趟。

馬占槽面色不善,見沈恕進來,劈頭蓋臉地說:「小沈,你最近在忙什麼案子?」

沈恕說:「近來市裡沒有大案子發生,騰出手來把以前積壓的案子梳理梳理。」

馬占槽說:「十六年前的胡長偉殺人案,你是不是要翻過來?」

沈恕笑著說:「馬局,現在有些人就喜歡捕風捉影地編造故事,打小報告,您是明察秋毫的領導,親賢臣而遠小人,不會受到蠱惑的。」

馬占槽說:「你別耍貧嘴,當年那起殺人案是板上釘釘的鐵案,人證物證,證得死死的,你再查這起案子,白費勁,現在警力這麼緊張,社會治安這樣亂,你別把警力浪費在這上面。我這時正式警告你,將來弄出什麼亂了,你要承擔責任。往重了說,你這是瀆職。」

沈恕依然保持著臉上的笑容,說:「馬局,你這是關心我的成長,領導把話說在前面,又說得這樣透徹,我心裡像明鏡似的,一定會把握住分寸。」

馬占槽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也不要你把握什麼分寸,你別插手這起案子就行了。我快退休了,局裡的班子要調整,你現在是刑警支隊主持工作的副支隊長,能不能扶正,要看你的政治覺悟,大局觀。行了,我就說這麼多,你去吧!」

沈恕說:「感謝馬局指點,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透亮多了。」微點點頭,告辭出去。

沈恕明白馬占槽的意思,還有不到一年時間,馬占槽的年齡就到線了。他幹了一輩子公安,當然不想在離開崗位前,給他的職業生涯抹上一筆黑。胡長偉的案子是馬占槽就任刑偵局長後辦的第一起案子,萬一,萬一沈恕真的把案子翻過來,馬占槽的名聲就徹底毀了,搞不好還要背上處分,甚至和公安局一起承擔對胡長偉的民事賠償。

這個結果,將會給許多人帶來難堪,帶來挫折和磨難,帶來職業生涯中的污點。為了胡長偉,一個農民工,一個已經判刑入獄的罪犯,值得嗎?

沈恕不會去問值不值得。他是警察,揭開真相是他的職責所在。這是他選擇了這個職業的初衷,並且這初衷從未改變。

回到刑警隊,我敲開他辦公室的門。沈恕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見我臉色嚴峻,沈恕的目光黯淡下來:「DNA的比對結果出來了?沒有好消息?」

我嘆口氣,說:「濺在《寶琴立雪》上的陳舊血痕,一共有七滴,其中一滴比較大,直徑約一毫米,其餘的六滴都很細小,經DNA檢驗,出自同一人,與胡長偉的DNA相似度為百分之4020電子書三,與王守財孩子的DNA相似度為百分之4020電子書七,可以排除不是上述兩人的血跡,是第三者留下的血痕。」

沈恕激動地站起來,兩眼放光,說:「神醫,你能不能不嚇唬我,這可是唯一的一根稻草,看看你剛才那模樣,我還以為沒戲了。」

我笑著說:「這不是給你一個緩衝的過程,好消息來得太快,怕你承受不了。」

沈恕說:「你這大起大落的,我更承受不了。你這個鑒定結果,是本案的關鍵。胡長偉如果真有冤情,翻過案來,他要感謝你一輩子。」

我說:「先別得意太早,這幾滴血痕的時間太長,具體遺留時間已無從檢驗,說不定在案發前就濺到了畫上,如果那樣,仍不能作為證據。」

沈恕說:「這個我早想到過。從法律上來講,這幾滴血痕不能作為確鑿的證據,但是你我心裡都清楚,這幅從兇殺現場收起來的《寶琴立雪》,是當時整個發案過程的見證,也是我們目前唯一可以追索的線索。」

我說:「我已經在現有的前科案犯DNA資料庫里比對過,找不到與這兩滴血痕的DNA相符合的資料,也就是說,如果畫上的血痕確是來自第三人,這個人的歷史很清白,在這起兇殺案後,也未再犯案,至少未曾被公安機關抓捕過,隱藏得很深。」

沈恕擺出一副諂媚的表情說:「神醫,我乾脆打個報告,把你調到刑警隊來好了,偌大的刑警隊,論工作效率和頭腦清晰,能趕上你的,還真沒有幾個。」

我說:「得得得,你別凈揀好聽的說,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時候都忘了?你別太得意,我可聽說馬局對你私自調查這起案子有很大意見,你自己小心些。」

沈恕笑笑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隨即又補充說:「如果我猜得不錯,案發現場應該丟了一些東西,但是這本卷宗里卻沒有任何記載,我要再和明娣接觸一次。」

明娣算得上是個女強人。在王守財死後,她接手了他的大部分資產和社會資源,一個人帶著孩子,同時在商場上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近幾年與楚原市知名的房地產商人錢程過從甚密,為錢程開發的樓盤提供管線等配套建材,進賬更加豐厚。難得的是明娣在王守財死後一直未嫁,獨自撫養兒子王鈺。目前王鈺已經長大成人,在北京讀大學。

見到沈恕,明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催促說:「拿來。」

沈恕一怔,隨即明白,說:「那幅畫目前還不能還給你,你放心,是你的終究是你的。榆驗報告我給你帶來了,那兩滴痕迹確實是陳舊性血痕,這是權威報告,具有法律效力,你和拍賣行之間不該存在糾紛。」

明娣嘆口氣說:「好好的一幅畫,就這樣毀了。上次沒來得及問,你們刑警對這幅畫這樣上心,究竟是查什麼案子,這幅畫可千真萬確就是我們家的,買畫的收據還保存著呢!」

沈恕說:「這幅畫是從哪裡買來的?」

明娣說:「賣畫給守財的人好像姓錢,據說他爸當年還是松江美術學院的院長,家裡有很多值錢的藏畫。守財承包工程掙到錢後,就喜歡收藏個古董什麼的。當時那個姓錢的要出國,手頭緊,就託人介紹,把畫賣給了守財。」

沈恕說:「那買賣的收據還在嗎?」

明娣說:「在,我們做買賣的,凡是票據都妥善保存著,誰知道什麼時候能用上。不過票據在家裡,這會兒你看不到。這幅畫到底有什麼問題?」

沈恕正色說:「實話跟你說,我懷疑王守財被殺一案,還有內情,胡長偉可能不是真正的兇手。」

明娣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意思啊?這案子都過去十多年了,你現在說胡長偉不是兇手,他當時和我們家守財一起躺倒在客廳里,抓個現行,他不是兇手誰是?你揣著什麼心啊!」

沈恕說:「你別急,聽我說,胡長偉在這十幾年裡,一直堅持申訴,說他沒殺人,是被冤枉的,我們近期複核卷宗,也發現了一些疑點,我懷疑在兇殺現場出現過第三個人,而且這個人也捲入了這起案子。」

明娣氣憤地說:「你們警察是怎麼做事的?十幾年前的事,現在又翻出來,這不是折磨人嗎?胡長偉是殺人兇手,這是法院判的,你沈恕說他不是兇手他就不是兇手?還說現場有第三人出現,你當年怎麼不說這話,紅口白牙的,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沈恕不溫不火地說:「當年怎麼不說這話,那時我才十六歲,正在上高中,還輪不到我說話。事隔這麼多年,把這件事再翻出來,確實會給許多人帶來損害,讓那些痛苦的記憶再浮現出來,使那些辦案人員置於被動的境地,讓已經被人們接受的結果和秩序,重新變得混亂不堪,這都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但是,如果這起案子真是冤假錯案,我們把它翻過來,至少有兩個人會得到慰藉,一個是胡長偉,他的下半生可以問心無愧、有尊嚴地活下去,還有一個就是你死去丈夫的冤魂,讓真正的兇手伏法,替他報仇雪恨,他在九泉下才能瞑目!」

明娣被沈恕的最後一句話震撼到,半晌無言,淚濕了雙眼,終於下決心說:「沈警官,我相信你,雖然和你不熟,但是你能說出這番話,我就相信你。這案子有什麼疑點,你能和我說說嗎?」

沈恕說:「還不能,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這些都是機密。不過我有兩件事情要問你,第一件事,王守財在買那幅《寶琴立雪》時,有沒有找人鑒定過?」

明娣說:「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不找人鑒定,請的還是名家,咱楚原市鑒賞古畫的兩個大腕,一個是美術學院的一隻眼,另一個是明古齋的棠寅,我們請的就是棠寅,看一次,收費一千,1993年那會兒,這些錢相當於科級幹部兩個月的工資,他這買賣做得過。」

沈恕說:「棠寅這個人我聽說過,他當時有沒有提到畫上的瑕疵?」

明娣說:「沒有,那幅畫的品相好著呢,棠寅的鑒定結果還在收據上寫著,回頭我可以給你看。」

沈恕點點頭說:「你這樣說,我的把握又多了幾分。第二件事,在案發的那天晚上,你家有沒有丟東西?」

明娣說:「確實丟了,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那天晚上丟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恕說:「我只是在推測,你家裡丟了什麼,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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