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名畫冤獄 深牢冤獄

一個星期後,和沈恕在辦案子時遇見,無意中向他提起去拍賣行的一番曲折經歷。沈恕饒有興味地聽完,說:「血濺梅花,梅花映雪,好一幅美妙的圖畫。」

我說:「算了吧,那可是傳世之作,就這樣毀了,你不知道我二叔當時多沮喪。」

沈恕忽然想起來什麼,問我:「你說這幅畫的前一任主人是被討工錢的民工殺死的,死者是不是叫王守財?那民工叫胡長偉?」

我說:「好像是王守財這個名字,那民工的名字不知道,他們沒提起。」

沈恕嘆幾氣說:「這起案子我知道,據說案發時兇手被抓了現行,這案子還是咱們馬局辦的,他當時是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人證物證俱在,辦成了鐵案。民工胡長偉被判死緩,但是他一直不服,在獄裡不停地上訴,我上任以後,這個案子還轉到過我手上,可是卷宗里的辦案過程和人證物證無可挑剔,案子又過去了十多年,所有的證據都已經無從查找。胡長偉看來註定要在監獄裡度過後半生了。」

我說:「十幾年裡不停上訴,這人也是夠執著的。」

沈恕說:「不服判決的犯人不少,但一般申訴幾次沒有作用也就死心了,像胡長偉這樣一直堅持上訴的並不常見,真有冤情也說不定,不過那案子確實無可挑剔,重新開案既沒有理由,也毫無意義。」

我說:「我能不能聽聽案子的經過?」

沈恕說:「當時死者王守財是包工頭,胡長偉是給他打工的木匠。案發時是晚上7點多鐘,王守財的老婆明娣和女兒外出未歸。報案人是王守財的鄰居常有功,因為王家的門沒有關,裡面傳出打鬥聲,常有功就報了警。警方趕到時,王守財和胡長偉都倒在地上,王守財已經死亡,頭上有一處打擊傷,身上有七處扎傷,死者手裡拿著一個青銅佛像。胡長偉手裡拿著他自己做工用的鑿子,頭部受到打擊後昏迷。後來經過化驗,佛像和鑿子是兩人互毆的兇器,王守財身上的扎傷均與鑿子的尺寸和形狀吻合,兩人頭部的打擊傷則是青銅佛像造成的。」

這就是沈恕,楚原市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十幾年前的案子,僅看過卷宗,說起來如數家珍,連細節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我說:「那又怎樣解釋王守財頭上的打擊傷呢?佛像是握在他手上。」

沈恕說:「據卷宗里記載,胡長偉在預審中交代,他和王守財因工錢的糾紛吵起來後,他情急中拿起客廳陳列柜上的青銅佛像打了王守財的頭部一下,王守財和他廝打起來,把佛像奪了過去,胡長偉就掏出隨身攜帶的鑿子,向王守財身上接連扎了多下,王守財重傷之下向他還擊,用佛像擊中胡長偉的頭部,結果兩人一死一傷,都倒在地上。後來胡長偉的老婆秋萍也作證,說當晚胡長偉臨出發前,帶上了平時做工用的鑿子,並說如果要不到工錢,就要殺了王守財。」

我說:「既然這樣,胡長偉還要申訴什麼?」

沈恕說:「胡長偉後來推翻了全部口供,說他在公安局預審中交代的都是屈打成招,事實上他並沒有殺害王守財,他進門時王守財已經倒在地上,隨後他就被人打暈,後來發生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我說:「那現場有沒有第三人的痕迹?」

沈恕說:「卷宗里記載,現場未發現第三人的任何痕迹,包括指紋、鞋印、血跡,都是死者和胡長偉留下來的,所以胡長偉的申訴未被取信。這麼多年過去,也沒有可能再複核現場。即使胡長偉真有冤情,恐怕也只能水沉海底了。」

我說:「胡長偉前後兩次截然不同的交代,都合情理,不過時間過去這麼久,除了相信當時的調查結果,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沈恕笑笑說:「你不是提供了新線索嗎?」

我詫異地說:「你什麼意思?」

沈恕說:「你和你二叔這次去拍的那幅《寶琴立雪》,當時就掛在王守財家的客廳里,那上面恰好又濺上了血跡,如果能證明那血跡不屬於王守財和胡長偉,不就是現場曾出現第三人的佐證嗎?」

我說:「沈支隊,這是不是太天方夜譚了,這麼多年過去了,畫上就是有血跡,而且是第三人濺上的,也不能證明是在案發現場濺上去的。」

沈恕說:「的確是這樣,不過胡長偉這樣堅持申訴,貌似真有冤情,想起他十幾年的冤獄,也讓人同情。說不定冥冥中有天意,借這幅畫幫他翻案也說不定。」

我搖搖頭說:「沈支隊,這不像是你啊,這麼捕風捉影的話都說出來了。」

沈恕的眼睛裡忽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表情,說:「有時候我們的能力很有限,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遭受冤屈,而兇手則逍遙法外,卻沒有辦法。」

我說:「憑胡長偉的一面之詞,也不能斷定他確實有冤屈吧?」

沈恕說:「我不是說他,就是發發感慨,醫生誤診,公檢法辦錯案,都是變相殺人,從某種角度來說,和殺人犯又有什麼區別?」

我受到他感染,也嘆口氣,默然無語。

忽然手機響起,接起來,卻是劉遠征從拍賣行打來的,他說:「淑心,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我說:「有事你說話。」

劉遠征說:「那幅畫的委託人在我這兒,一定說血跡是我們濺上去的,我想請你們過來給我做個證人,找不到你二叔,許甜甜又不在本地,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我用目光向沈恕示意下,回答說:「沒問題,我這就過去。」

沈恕對這件事是真上心,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去。

劉遠征早聽說過沈恕的名字,雖然不知他的來意,還是熱情地握手寒暄。委託拍賣《寶琴立雪》的人正是王守財的老婆明娣。她見狀啐了一口說:「刑警隊的算個屁,想嚇唬我,沒門。」

我說:「你怎麼出言不遜哪,誰嚇唬你了?刑警隊招你惹你了?」

明娣說:「我不管你們是誰,我這幅畫好端端地拿過來,你們就要好端端地給我拿回去,這損失你們必須包賠,我這裡有你們親手簽的合同,白紙黑字,拿到法庭上,也是我占理。」

我說:「你別做夢了。台同上寫得清清楚楚,乙方,也就是臻關拍賣行,必須為甲方,也就是你,妥善保管國畫《寶琴立雪》,如果流拍,將原物原狀歸還。合同上是不是這樣寫的?」

明娣說:「下面還有一條,乙方代為保管國畫《寶琴立雪》期間,發生的一切損失,都由乙方承擔全部責任。」

我說:「確實是這麼說的,現在你要乙方承擔什麼責任?」

明娣說:「乙方在我的畫上濺上了血點子,這幅畫可就廢了,按市價賠,三十萬,一分不能少。」

我說:「你可真敢獅子大開口,三十萬,你怎麼不要三百萬哪?」

明娣說:「三百萬也行。」

我說:「你做白日夢吧!」

我從挎包里取出工作證亮給她看:「我是市公安局的法醫淑心。」

明娣嘖嘖地咂著舌說:「法醫啊,真了不起,嚇死我了。什麼時候下崗了,到我那兒去,管你碗飯吃。」

我笑笑說:「放心,討飯也討不到你門口。我是市公安局的法醫,出具的鑒定結論書具有法律效力,我現在就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幅畫上的血跡,不用鑒定,就知道是陳年血跡,絕不是近期濺上去的。」

明娣撇嘴說:「別把自己說得像神仙似的,我還真信不著你。這幅畫自從我們家那死鬼走後,就保存在銀行的保險箱里,十幾年沒人動過,誰能在上面噴上血?這就是在拍賣行弄的。」

我聽完心裡一動,和沈恕用目光交流下,說:「你要是真想分清責任,說話可要承擔法律責任,這幅畫十幾年沒人動過?」

明娣說:「你以為我訛人哪?這幅畫從沒人動過,你要不要看看銀行的保險箱記錄?」

我笑笑說:「讓你說著了,我還真要看看,這是證據。」

明娣說:「知道是證據就好,這件事,走到哪兒,也是我占理。」

我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沈恕,說:「現在事情升級了,這幅畫不能留在這兒,更不能讓你帶走,我們要帶回公安局檢驗。」

明娣一聽,按捺不住跳起來,說:「你們要毀滅證據怎麼的?這是民事糾紛,公安局管不著。」

在一旁沉默多時的沈恕終於開了金口,正色說:「我是楚原市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恕,現在正式通知你,這幅畫關係到一起兇殺案,是刑事案件的證物,現在暫時由公安機關保管,等案件水落石出以後,一定物歸原主。」

明娣瞪大眼睛,說:「你們什麼意思?」

沈恕說:「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至於這幅畫上的血跡,我們改天會給你出示權威部門的檢驗報告,證實是十幾年的陳年血跡,你和拍賣行之間,不存在責任關係。」

明娣愣怔了一會兒,瘋一樣向那幅畫撲過去,要把它抓在手裡。我伸手把她攔住,嚴肅地說:「我不是嚇唬你,畫,我們一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