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相擁而死 曙光初現

在沈恕和我的啟發及威逼利誘下,當年負責真愛夜總會火災死亡人口登記工作的公安局政工處幹事喬良終於想起了那一對擁抱而死的屍體。

喬良心有餘悸地說:「太慘了,不經歷那一場大火不知道什麼是水火無情,人命比螻蟻還賤,一具具燒得焦煳的屍體一排排地擺在地上,遇難者家屬圍著哭著叫著,就是沒人敢上前認屍,話說回來,就是上去認也認不出啊,都燒得不成形了,怎麼認?別說死者的家人了,就是不相干的外人,看到那種景象也心驚膽戰,不瞞你說,我在那場火災過後,就患了輕度憂鬱症,到公安局的心理診所接受了兩個月的心理治療。」

沈恕打斷他說:「大家都知道你貧,現在不是侃大山的時候,快點說正題。」

喬良說:「沈支隊,這件事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那兩具屍體當時就我留了心,我這人心軟,一邊登記屍體一邊流淚啊。其實屍體也沒什麼好登記的,就是記個數,然後送到火葬場再回回爐,燒成灰。骨灰也沒人認領啊,誰知道哪撮灰是誰的?就是攏一攏,把所有的灰找個安全的地方埋了。要說人怎麼死都比燒死強,為啥呢?燒死的人都一樣,男女都不大分得出來。」

沈恕說:「行了,時間緊迫,快說那兩具屍體的事。」

喬良的眼圈真的紅了,他是個感情豐富的大齡男青年,兼著公安局的團委副書記,平時的主要工作是給女警們買福利衛生巾和幫適齡男警察找對象,在工作中磨鍊出多愁善感的性格。

喬良淚光閃閃地說:「沈支隊,你是沒看到現場,太感人太凄慘了,兩個青春年少的戀人,有多少好日子等著他們,就這樣一起葬身在大火里,兩個人抱得緊緊的,都燒煳了,還不放開,皮肉都燒在一起了,怎麼分也分不開,最後用刀子把兩個人,不,是兩個焦煳的屍體硬割開,是誰的肉也無所謂了,反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沈恕算是好脾氣的,也被他激得火往上撞:「你要是再貧,我給你老大耳刮子,快說,這兩個人的身份確定沒有?」

喬良說:「沈支隊你別著急,算咱們運氣好,那對戀人的脖子上各戴著一個純鋼打造的連心鎖,據說是男方的家長給兩個人戴上的,最後就憑著這兩把連心鎖,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也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確認身份的遇難者。這對男女好像都是松江大學的學生,名字我忘了,不過詳細的資料都在局裡的電腦里,馬上就可以調出來。」

沈恕追問說:「雙方的家人都來認屍了嗎?都是什麼人?」

喬良說:「女方的家人沒見到,據說她媽想來,被她爸和親戚們鎖在家裡,任她怎麼哭鬧也不許出門,說真的,孩子燒成這樣子,要是被親媽看見了,當時就得瘋。男方的父親出面認了屍,說出來你都不信,他把那具焦煳的屍體抱在懷裡,那個哭啊,不出聲,就是流淚,那屍體上一塊塊地往下掉灰渣,他就是不放手,還把屍體的臉貼在自己臉上,當父親的人啊,那份傷心就別提了。我們在一邊眼睜睜地看著,又恐懼又心酸,真是人間慘劇啊!」

喬良終於哭出來了,三十幾歲的大男人,哭得渾身顫抖。我靜靜地坐在角落裡旁聽,腦海里恍惚浮現出那兩具緊緊擁抱的屍體,淚水也模糊了雙眼。

沈恕取出老鬼慶的畫像,展示給喬良看:「男方的父親是不是這個人?」

喬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嘿,沈支隊你真神啊,真像,有八成像,就是這裡要癟進去一點,鼻子再稍高一點。」

沈恕一拍手說:「馬上調出那兩個死者的資料。」

記錄顯示,在真愛夜總會火災中擁抱而死的戀人中,男方名叫陶緒,死前是松江大學自動控制系二年級本科生。他父親陶國慶,以針灸按摩為業,住在楚原市解放大路沙山小區。女方名叫方晴,死前是松江大學外語系學生,父母都是教師。

沈恕讓馬經略開車,兩人立刻趕往沙山小區。

沙山小區的居委會主任趙乃櫻出面接待沈恕二人,據她介紹說:「陶國慶父子兩個是沙山小區十幾年的老住戶了,和大家都很熟悉。陶國慶沒有城市戶口,說是從農村進城的,獨自帶著孩子,非常不容易。最初他以給人按摩為生,時間長了,就在家門口兌了一個小門市,專門做針灸按摩。陶國慶的技術好,收費又低,生意好得不得了。陶緒就更出息,從小到大一直是學校里拔尖的學生,陶國慶平時少言寡語,就是一提起他的兒子,馬上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也難怪,有這樣的好兒子誰不驕傲。最難得的是父子兩個都特別仁義,小區里不管誰家有事,父子倆能幫的一定幫把手,就沖這,後來由居委會出面,找個機會幫陶緒把戶口給上了。」

「可惜呀!」趙乃櫻說到這也有些神色黯然,「陶緒剛上大學沒多久,就和女朋友在火災里喪生了。陶國慶一下就不行了,在醫院裡躺了兩個多月,差點就跟著兒子去了。後來就關了針灸按摩的門市,經常不回家,也不和老街坊們說話了,人變得很沉默。大家可憐他,有時候誰家包餃子給他送幾個去,他就接過去,還是不說話。最近一段時間一直沒見到他,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你們公安來找他,別是他出了什麼事吧?他這個人命太苦了。」

沈恕把畫像拿出來給她看,問:「陶國慶是不是這樣子?」

趙乃櫻說:「是啊,這就是陶國慶,你們畫得真像,公安同志,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了?別是遇到意外了吧?」

沈恕說:「這個以後再跟你解釋,你們院子里有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

趙乃櫻說:「沒人知道,這院子里不管誰家的大事小情我都了解個八九不離十,凡是我不知道的事,問別人沒用,而且陶國慶最近一直沒回家,都快兩個月了,別人想打聽他的去向也沒機會。他在市裡沒什麼親戚朋友,可能是回老家去了,不過我們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兒。」

沈恕和馬經略見追問不出結果,只好另找線索,火線向市局申請了搜查令,進入陶國慶家裡搜查。

陶國慶家在二樓,是一套東西廂房,室內很局促,也很陳舊,傢具非常簡單,是典型的楚原市平民家庭。西廂房裡,陶緒的遺物仍在,牆上掛著一副網球拍和陶緒的藝術照,看外表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少年。簡陋的書架上擺著幾套經典文學著作和自動控制的專業書籍。東廂房是陶國慶的房間,沒有照片,衣櫃里空空的,傢具上蒙著一層灰塵,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居住。

室內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沈恕說:「陶國慶不在家,但是目前已經可以確定他就是老鬼慶,他的兒子在火災中被燒死,又是以那種特別的姿勢,我們正在偵破的三起連環殺人案中,每一對死者都抱在一起死亡,許多跡象表明,他有九成是兇手,而且他頻頻作案,目前沒有收手的跡象,我們要搶在他前面,在下一對受害人出現之前抓住他。」

馬經略說:「沈支隊,我真是服了你,就憑著受害人的刀口,就能斷定破案方向,而且一直沒有偏離過,陶國慶遇到你,算他倒霉。」

沈恕說:「現在先別說慶功的話,陶國慶在沉寂兩年後突然出手,而且在短時間內連續作案,一定是早已經預謀好,對受害人的行蹤都仔細勘查過,而且他已破釜沉舟,把生死置之度外,是個很強硬的對手。」

馬經略說:「現在他的作案動機已經明確,是為了復仇。何駿和趙美琪遇害的案子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因為真愛夜總會是何駿的產業,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小舅子在打理,但何駿才是幕後老闆,這在楚原市算不上是秘密。不過何駿的運氣好,他小舅子在火災中燒死了,所有的罪名自然都由死人擔過去,何駿毫髮未傷。消防局的王千里執法不嚴,在真愛夜總會沒有消防設施的情況下對它一路綠燈,陶國慶也有殺他的動機。至於王千里是不是真愛夜總會的保護傘,市裡省里都沒人查,咱們也不知道,說不定陶國慶暗中已經查實了的。但是那個外貿公司的業務員龔天生夫婦和真愛夜總會扯不上聯繫,他那種小人物,連何駿的毛都摸不著,怎麼也卷進來了呢?」

沈恕說:「先別在這上面傷腦筋,順著你的思路想,還有什麼人和真愛夜總會有密切聯繫,可能成為陶國慶的下一個目標?」

馬經略說:「開夜總會要涉及的各方面關係很複雜,對工商、稅務、文化部門以及咱們局的治安支隊,都少不了要打點。得罪哪路神仙,他也未必能開下去。對了,工商局是第一道門檻,咱們市在2005年嚴格控制夜總會的數量,據說上半年全市只批了一家,就是真愛夜總會,後半年真愛夜總會失火後,更是一家都沒批過,這其中,工商局是最關鍵的環節。」

沈恕點頭說:「我的思路和你不謀而合,我們馬上去工商局,查一查當年真愛夜總會是誰批准營業的。」

調查結果顯示,當年一力促成真愛夜總會在手續不完備的情形下開門營業的工商局主管官員正是現任工商局局長的楚明宇。在沈恕的嚴詞盤問下,幾名熟悉這件事內幕的官員均證實,當年楚明宇曾為真愛夜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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