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相擁而死 局長橫禍

時間:2007年8月20日下午7點

地點:楚原市火車西站

北京到楚原的直達特快列車的第247號軟卧車廂里,赫然出現兩具屍體。列車進站後,女列車員清理車廂,拉開第19號的門,見床上還有一對男女相擁而睡。列車員就走過去喊他們起床,叫了幾聲不見回應,伸手去推,才發現兩人怒目圓睜,身下一大攤暗紅的血跡,已經死去多時。

列車員嚇得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雙腿發軟,癱倒在地上,雙手拚命抓撓著爬出門口,歇斯底里地狂喊救命。

鐵路公安分局的刑警隊長陳雙慶來到現場,根據兩名死者的隨身證件核實其身份,竟然是楚原市消防局局長王千里和他的新婚妻子李曼珊。陳雙慶不敢怠慢,急忙通知沈恕。

王千里今年才四十五歲,官至正局級,是楚原市前途最看好的後備幹部之一。他在仕途上顯達,頗仰賴他前任岳父的扶持。王千里的前任岳父曾任松江省財政廳廳長,年齡到線後轉任省人大副主任,權傾一時,在省內勢力極大。王千里春風得意,一路扶搖直上,四十齣頭就出任楚原市消防局局長,此時他羽翼已豐,而他年老珠黃的結髮糟糠偏在這時候知情識趣地得絕症死了。王千里「雙喜」臨門,厚葬了愛妻之後,義以沉痛的心情「守孝」一年,才向外界宣布與省文化局文藝幹部李曼珊的婚事。

二人新婚燕爾,王千里多年在宦海操勞,當然要趁此時機放鬆一番。蜜月旅行五十幾天,分別去多瑙河、愛琴海、萊茵河、洛杉磯及北京頤和園考察了當地的消防設施,順帶飽覽了異域風光和祖國的大好河山,才滿載著幸福歸來。未料到在火車上慘遭橫禍,雙雙魂歸黃泉。

我接到沈恕的通知來到火車上時,現場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到處是凌亂的腳印,以及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探頭探腦的人群。只有王千里和李曼珊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以死亡向世人昭示他們的愛情,愛得驚天動地,愛得讓人不寒而慄。

我有些生氣,問沈恕:「怎麼不保護現場?」

陳雙慶臉上掛不住,急忙接過話頭說:「我們到現場已經這樣了,列車員聽說發生命案,早在我們到來之前就過來圍觀,現場已經破壞了,再保護也沒有意義,不過這兩具屍體沒有人動過。」

這兩具屍體的死狀與前兩例完全一致,火車卧鋪有些狹窄,兩具屍體擁在一起略嫌擠迫,卻愈發讓人感覺脊背發冷。驗過傷,頸部動脈被利器割斷,傷口細小,出刀精準,毫無疑義是同一個人作的案。唯一的區別是這兩名死者都圓睜著眼睛,有點死不瞑目的意思。

富強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向圍觀人群怒吼:「退了,都退了。」幾名刑警見他下命令,就動手把人驅趕開。

沈恕問他:「馬局沒來?」

富強搖搖頭:「他聽說消防局局長被殺了,當時就嚇癱了,這會兒正在鬧著寫辭職信,說愧對市委的信任,要引咎辭職。」

沈恕低聲嘀咕一句:「不管什麼時候,先想到的總是自己的位子。」

消防局的幾位在家的領導也先後趕過來。

沈恕問消防局辦公室主任常謙說:「你們局長怎麼不乘飛機?」

常謙回答說:「王局這人特別謹慎,能坐火車的時候,從不乘飛機,口頭禪是貴賤不下水,高低不離地皮。在國內出門的時候,他一般都是包一個軟卧,又清靜又安全。誰知這回一出就出了一件大事。」

列車員們都不能提供任何線索,說是火車上人來人往,哪記得住那麼多陌生的面孔,也沒發現過有可疑的人在卧鋪車廂附近轉悠。

沈恕有些失望,忽然看見我在走神,就說:「神醫,想什麼呢?」

沈恕經常拿我調侃,神醫什麼的亂叫,我也不在乎。忽然被他驚了一下,我說:「聽到消防局這個單位,我隱隱約約好像想起了什麼,可是卻又想不起來。」

沈恕和我共事比較多,有些默契,他見我苦惱的樣子,就提醒說:「會不會和這個案件有關?」

我說:「就是和這幾起案子有關,可是那影像模模糊糊的,怎麼也抓不到。」

沈恕安慰我說:「你有些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下,說不定明天起床後就能想起來了。」

富強看著這兩具屍體的慘狀,禁不住怒罵:「這兇手簡直是瘋子,兩個星期,三起命案,六條人命,這不是喪心病狂是什麼?」

沈恕說:「最要命的是我們至今也找不出他殺人的動機,不知道他的目標是哪些人,如果他是隨機殺人,除非他自己失誤,否則再殺幾條人命,我們還是無能為力,始終處於被動。兇手頻頻作案,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挖出他的馬腳。」

我檢驗過屍體,往家走時已經是午夜時分,城市裡依然燈火通明,紅男綠女們興高采烈地出入於那些曖昧的場所,絲毫沒有倦意。

我一個人孑孓地靠著路邊行走,腦海里依然在苦苦思索那個驀然浮現的縹緲的念頭。家門口有一條小巷,路燈昏暗,我每次走到這裡都有些膽怯。小巷裡沒有行人,夜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我幾乎小跑著向家門奔過去。

就快到家的時候,忽然發現不遠處出現一團黑影,臃腫的黑影,悠悠地向我走來。不,不是向我走來,而是足不沾地地隨著風飄過來。我嚇得頭皮發奓,告訴自己說:「鎮定,是幻覺,是人,不是鬼。」

但是,有時候人比鬼還可怕。我在猶豫著是繼續向前走還是轉身往回跑。那團黑影的飄速忽然加快,向我直衝過來,我感覺渾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

黑影飄到眼前時,我終於看清楚了,是兩個人形,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是的,只是人形,因為他們已經不是人了。他們向我飄過來,飄過來,靠近我的臉前露出詭異的笑容。我大叫一聲,從睡夢中醒過來。

心還在劇烈地狂跳,看看鐘,是凌晨3點。不管了,我拿起電話,撥通沈恕的號碼,才響一聲,沈恕就接起來:「神醫,想起什麼來了?」

他總是這樣,聰明得過頭,你才有動作,他就猜到你的用意,讓人不敢和他做朋友,我鎮定下情緒,說:「你還記得前年真愛夜總會的那場大火嗎?」

沈恕說:「怎麼會不記得,那是楚原市有歷史記載的最大一場火災,死亡人數超過一百,恐怕楚原人誰也不會忘記。」

我說:「我想起在哪裡見過那對擁抱著死亡的人形了,就是那場火災的現場,我在救助傷員時,曾經瞥過一眼,因為那個形象奇特,所以有些印象。」

沈恕在電話那端盡量壓抑住興奮的情緒,說:「我有直覺,曙光已經出現了,你現在就到隊里來,咱們見面仔細談。」

我說:「你還在隊里?又是一夜沒睡?」

沈恕說:「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你來了再說吧。」

來到刑警隊,我對沈恕說:「2005年夏天,楚原市的真愛夜總會發生一場大火,死亡一百三十七人,重傷七十六人,那場大火從午夜燒到黎明,讓人對火神的淫威心驚膽寒,夜總會裡的人逃出來一小半,其他人就在裡面任由烈火吞噬。我到現場救援時,看到那人命比螻蟻還賤還可憐的恐怖場景,看到人哭鬼嚎的慘狀,到處是焦煳的味道,到處是燒成了焦炭的人形,我從頭到尾一直在流淚,一直在顫抖。我當時都在救助那些傷員,沒有顧及到已經死去的人,但是無意中瞥見一對屍體,他們已經燒成了圓球,但是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依稀可以看出手腳糾纏在一起,那種生死不離的樣子,讓我很震撼,就多看了一眼,也正是因為這一眼,這個情景才深藏在記憶里,在時機恰當的時候激發出來。」

沈恕一拍桌子,擊得驚天動地的響,他說:「淑心,這件案子如果破了,你是第一功臣。」然後就不再理我,集合起值班的刑警,命令他們立刻把當年曾參加過真愛夜總會火災現場救援的民警都叫過來,還有消防局的現場主管人員,也一起叫過來。

有的刑警表示為難:「這個時間把人叫醒,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沈恕不容辯駁地說:「我們在和兇手搶時間,這人是個瘋子,遲一分鐘找到他,就可能多出兩條人命,馬上去辦,消防局的如果不來,找主管市長去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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