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相擁而死 大海撈針

鷹王和老鬼慶的生死不明,但是至少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後,兩人均在江湖中突然消失,兩個通天大盜的傳奇戛然而止,一定有某種特別原因。沈恕不肯放過這無邊黑暗中若有若無的一絲光亮,下令刑警們仍以刮鬍刀為重要線索,在民間訪查所有曾在刮鬍刀上練過功夫的人。

苦心人天不負,一個星期後,楚原市第四監獄的監獄長向刑警支隊通報,一個綽號「燕子李三」的在押犯人李德明願意向政府舉報老鬼慶的情況,以爭取減刑。據獄方介紹,李德明是一個獨腳大盜,早年流竄於京津冀一帶的列車上,盜竊巨額財物。1999年落網,判有期徒刑二十年。

坐困愁城的沈恕獲悉後,直覺地感到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精神為之一振,就帶上馬經略,徑直趕到第四監獄,要求馬上提審李德明。

李德明已經年近花甲,鬚髮皆白,滿臉愁苦,顯然獄中的晚年生活無法安樂。李德明接過沈恕遞過來的煙,貪婪地深吸一口,明亮的火光燃去了半截煙,良久,他吐出殘存的絲絲煙霧,說:「沈支隊,我在獄裡也聽過你的名字,近兩年的重刑犯,有三分之一是經你手送進來的,了不起啊!獄警們一向我打聽老鬼慶和鷹王的名字,我就意識到外面一定發生了大案子,鷹王這個人我聞名可沒見過面,但是老鬼慶要是重出江湖,一定會鬧出大動靜來。」

沈恕不動聲色,問:「老鬼慶沒死?」

李德明又點燃一支煙,說:「道上都傳說他在偷渡時被打死在海里,這都是沒見過老鬼慶的人胡亂猜測。憑他的身手,要是偷渡香港,能被海警發現?真是笑話。我曾經和他較量過一次,輸得心服口服。想當年在京津冀的火車上,我也是盜行的霸主,只要一在火車上露面,小容們都會乖乖收手。」

盜行又名容行,竊賊們不肯稱自己是小偷,就用小容代稱。

李德明說:「只有老鬼慶,我非但壓不住,根本就沒有較量的機會。那是1983年,我在天津到北京的火車上盯住一個國家糧庫的業務員,目測一下,他身上的現金至少有五萬,用白布裹著,這條大魚既然落在我眼裡,那就准沒跑。我得手後就蹭到車門邊,準備在門頭溝站下車,等列車員來開車門後,我就隨著人群下了車,走出沒兩步,那列車員在背後招呼說,同志,你的東西掉了。我低頭一看,那個白布包平坦坦地躺在地上。我的腦袋嗡一下,一看那厚度,錢就少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拾起一看,五萬變成了五百,那列車員向我揮揮手,說,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李德明心有餘悸地說:「那白布包上,一道齊整整的劃痕,剛好一張十元鈔票大小,我竟然連人家什麼時候動的手都不知道。事後再一回想,真是見鬼了,那個和我年紀彷彿的列車員活脫脫就是江湖中傳說的老鬼慶的模樣。至於他為什麼扮成列車員的樣子,那車門鑰匙是不是偷來的,我就不得而知。但我知道,這樣的高手要吃這條線,我就只有退讓,這是道上的規矩。不過老鬼慶的行蹤並不固定,在京津冀的火車上露過兩次面後,又不知所終。」

沈恕說:「你又怎麼知道他還沒死?」

李德明說:「我在楚原市的街頭遇見過他一次,那好像是1990年冬天,老鬼慶騎一輛自行車,后座上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我看見他的時候,他也剛好注意到我,也沒招呼,就騎車走遠了。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我保證見到的是老鬼慶,我對他的面相有深刻的印象,這輩子都不會忘。」

沈恕說:「你在哪裡遇見他?他向哪個方向走?」

李德明說:「在清宮街宮廷菜館門前,他騎車向百勝門方向去。」

沈恕說:「他和車上的男孩穿什麼衣服?」

李德明說:「這個實在是想不起來,當時沒注意,時間也過去太久了。」

沈恕說:「老鬼慶長什麼樣子,如果要你幫助畫像,能不能畫出來?」

李德明說:「我畫畫不行,但是別人畫像,我在一旁幫忙是沒有問題的。老鬼慶的樣子沒什麼特點,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想畫出來是很難的。」

沈恕說:「老鬼慶原名叫什麼?是哪裡人?」

李德明說:「聽人說他是向陽市西郊區菜隊的人,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村子的,他好像是逃荒到松江省來的,在這裡也沒有親人。他原名里應該有個慶字,其他就不知道了。」

沈恕點點頭說:「你提供的情況很重要,如果再想起什麼,隨時通知我。」說著,把一盒煙留給李德明,站起身要走。

李德明在他身後叫了一聲:「沈支隊。」

沈恕轉過身:「還有什麼事?」

李德明愁苦的臉上露出懇求的神色:「如果我交代的情況對你有幫助,等破了案麻煩你向政府幫我報一個功,我想減幾年刑早些出去,唉,人老了,不想死在監獄裡。」

沈恕凝視著他的臉龐,真誠地說:「你放心,無論你說的有沒有用,我都會向監獄管理層反映你改過的決心。」

回到刑警隊,沈恕分頭布置,讓馬經略動員楚原市所有派出所的戶籍民警,把轄區內的六十歲上下、名字中有慶字的男性資料全部調出來,逐一核查,凡是來歷不明、行蹤詭秘、不大與左鄰右舍接觸的,都列為重點對象。一面又向公安研究所借調畫像專家,根據李德明的描述,繪出老鬼慶的全身像和面部畫像。

四十八小時後,畫像出爐。公安研究所的畫像專家在李德明描繪的基礎上,給畫中人增添了二十年的歲月,一個飽經滄桑的花甲男子的面容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沈恕面前。他身高一米七四左右,偏瘦,穿一件灰撲撲的夾克衫,深藍色長褲,布鞋,短髮,臉上略有皺紋,目光平和,只有嘴部線條十分清晰,是整張臉上略顯突出的特徵。

沈恕凝視著老鬼慶的畫像,似對手就站在面前,又像是要從他的臉上讀出他深藏的秘密,沈恕低聲自言自語說:「老鬼慶,無論你是不是這兩起殺人案的兇手,我都註定要和你較量一次,即使你沒有親自動手殺人,兇手也一定和你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找到你,就找了樞紐,你是老江湖了,不會讓我失望吧?」

沈恕正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打進他的手機:「沈支隊,我是鐵路分局的老陳,你到車站來一下,有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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