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迷走

「銀花復活以後走掉了」

接到這報告的東王決定將停柩期縮短為只有一天,次日即將棺材送入墓地。雖然笠遠以不合禮式為由表示反對,但是這時候禮式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

這場葬禮本來就是異常的。

比起禮式,「銀花復活」的異聞傳說擴散開了那才是問題。這對一個商家來說可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消息。東王看穿了笠遠表示反對是因為害怕自己的報酬有所減少,

於是和他約好付給他比通常情況下更高的報酬,堵上了笠遠的嘴。

東王簡單利落的收拾好了葬禮,將棺材死死釘好封印住以後送入了墓地之中。那墓地也是符合老鋪商家身份的漂亮墓地。墓室是在大宅背後那座略高的山中間發掘而成,代代死者的棺木都停放在墓室中。

中國有一門學問叫做墓相學。這門學問研究的是墓穴的好壞,這一行的研究者們被稱為望氣者。也就是現代被稱為風水師的那些人。本來風水師指的就是選擇上佳墓地的那些人。

那時中國一般實行土葬。只要不是瘟疫而死這種特殊的死法,一般都不會火葬。因為不知道死者的靈魂會不會回來。為了給靈魂歸來之時做準備,墓地與墓室比日常住居還要重要。為了在其中過上與生前一般無二的生活,墓室里從日用品到裝飾品一應俱全。建造了比自己的住居還要華麗的墓室的人多得很。

被稱為望氣者的人們,以種種理由將「日照良好的地方」「東方與南方沒有高山」「西方與北方沒有水脈」「不在高大樹木之下」等等作為優質墓穴的條件,向人們指示優質墓穴的所在。越是身份高,家境富裕的人,越會支付高額酬金請望氣者來尋找優良墓地,並對它珍重萬分。

「找一塊好墓地,建造一所好墓穴乃是最好的對祖先的供養。而被供養的祖先會保佑後代,這也與子孫的繁榮息息相關」在望氣者的如此宣傳下,這成了一門好生意。符合如前所述條件的土地多的是。就算缺了哪一條,只要安上別的理由,裝模作樣的提出來就好了。不管怎麼說好墓地的好處乃是「子孫繁榮」,並不會立即就能看出效果。就算最後的結果不好,要被說上兩句的望氣者本身也早已去了那個世界。這樣一來就是隨便他怎麼忽悠了。

東王家的墓地就在這麼一個難能可貴之地。東王掘開平時緊閉的墓室入口,推開沉重的石門,若無其事的把空空如也的棺材放入了墓室中。

如此一來葬禮好歹算是畫上了句號,但是「銀花復活」的流言依然有些令人在意。笠遠已經收了自己的錢應該不會說出去,侍女那邊則有拿「你們做夢了吧」糊弄過去的自信。令人擔心的是希仁。希仁會不會提出去搜尋的要求呢。可是有關失蹤的調查應該是在搜查請求提出之後才開始進行的。那麼只要自己這邊不提出失蹤函,希仁也無法正式展開工作,如此認定的東王決定裝傻到底。因為在官方紀錄上銀花已經死了。

剩下的問題便是徐福塾了。東王認定「死者復生」乃是徐福塾搞的鬼。雖然沒法說出口,但是他有讓他如此確信的根據。但是,那邊大概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於是東王決定靜待流言自行消失。

東王家的葬禮結束了。雖然讓那些沖著豪華葬禮與酒飯而來的人略略有些失望,但是代之他們得到了畢生罕見的一個話題。這場葬禮就是如此的充滿話題性。美麗女子的怪死(死因沒有正式發表),仰慕她的年輕人自殺、太守的亂入,本來這就已經夠稀奇了,還加上了美麗女子復生,從棺木中爬出後消失於夜色之中這種事。這麼有趣的話題可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東王雖然對流言相當在意,但是也不能關上人家嘴上的門。流言轉眼間傳遍了琅琊,意外的是,首先,大家對笠遠的評價提高了。

「不愧是琅琊第一的儒者,真的把銀花的魂喚回來了。」

「是啊。那召魂的聲音真是切切入魂啊」

「真是了不起的人。因為對自己招魂的能力有信心,所以銀花小姐復活的時候,他才能泰然自若」

「恩,這可不是一般的儒者能做得到的。」

如此這般,追捧笠遠的人非常多。同時世上任何東西有其反對者。反笠遠派的人是這麼說的

「不不,銀花小姐復活靠的可不是笠遠的力量。若是回應他的呼喚而來的,那有什麼逃走的必要呢。應該說這『我回來了』留在大宅里才對吧」

「就是就是,銀花小姐是去了呼喚她的地方了啊」

於是,笠遠派也不甘落後反駁道

「那麼,你說是誰喚回了銀花小姐?做的到這種事的,還有其他人嗎」

「當然有,若是徐福塾的老師們的話,就做得到」

「徐福塾的老師們為什麼要喚回銀花啊?」

「白痴。肯定是收了西王大人委託的啊。想讓她和王孟在一起啊。實際上啊,就有人看見那天晚上銀花小姐進了西王大宅里去了」

「那就奇怪了,銀花小姐討厭王孟,不可能去他那裡。」

「你這人不明白女人心的嗎。王孟這可是搭上整條命的愛啊,這麼一來銀花小姐也……」「不不,就算那樣也很奇怪。就是說他已經死了啊,而銀花小姐卻復活了。這不是錯開了嗎」

這樣的對話在鎮上的各個角落裡不斷重複著。

「笠遠派」的弱點是「為什麼銀花離開了」,而「徐福塾派」的弱點在於「為什麼只有一方復活」。

在那個娛樂甚少的時代里,對人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有趣的話題了。

而悄悄舉行的西王家的葬禮,將這個話題更加推向高潮。西王自己製作了棺材,在自

家庭院一角挖了個墓穴,以自己的手埋葬了王孟。連私兵們與用人都沒讓參加葬禮。

「這違反禮儀,請好好舉行葬禮」本應如此進言的笠遠完全沒有靠近西王大宅的意思,所以誰也沒有對此進言責備。再也沒有比私底下的葬禮更加神秘的事了。

西王大宅本就被說是有鬼徘徊其中,如今莫須有的流言更是大盛。

比如說「看見了銀花走進西王大宅」

比如說「王孟在徐福塾方士的力量下復活了,現在兩人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比如說「不,兩人一起被埋在西王的墓地里了」

但是,當事人們從不去觸及這些流言。

東王一直在等流言自行消退,就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的繼續做他的生意。

太守也什麼都不說。他已經明白了銀花的葬禮是真的。銀花已經死了。雖然在當時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但是因為銀花復活一事,自己的行為也就被人遺忘了。就算是怎樣的美人,他也不想把死而復生的女子娶為妻子。女人多的是。此事在婚禮發生之前,銀花也不太可能跑到自己這裡來。太守打算就這麼把銀花什麼的忘個乾淨。

笠遠也對這件事保持沉默。在鎮上一部人的口中,自己的評價得以提升這很讓人高興。本來的話應該對這個大加宣傳的,但是笠遠沒有那麼做。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斤兩,故而從沒想過銀花是因為自己的招魂復活的。實際上那天夜裡,被棺中的惡魔盯上的時候,笠遠在過度的恐怖下已經失去了意識。看起來泰然自若,那只是因為他每日修鍊保持姿勢。希仁闖了進來的時候他才終於恢複了意識,知道棺中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身體才發抖起來。自己之外的某人讓銀花復活了。笠遠只記得那個異形那雙空虛的雙眼。自己若是隨便宣傳開了話或許會遭人報復。無論對手是誰,都不是自己能戰勝的。

希仁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希仁並沒有直接見到那個異形。因為見到了空棺材,所以在因為某種理由死者蘇生之後離開了這是肯定的,但是秦的法律能管到這方面嗎。雖然有殺人罪,但是復活罪什麼的是沒有的。東王家也沒有提出搜索離去的銀花的搜索請求,大概以後也不會提出吧。希仁見過了東王把金花踢開的那一幕。對東王來說,重要的是家的名譽。求盜雖然可以逮捕罪人,但是價值觀不同的人是不能被稱作罪人的。只要東王那邊不提出什麼委託,希仁也就不打算做什麼。

可是,流言別說在鎮上自然消弭了,還有人把它到處傳播擴散。比如說,根。

根比以前更為頻繁的到東王家、西王家去探頭,徐福塾這邊也是一天要來幾次。根乃是「徐福塾」派的代表。

「吶,小桃。就跟我一個說說嘛。讓銀花小姐復活的,是那位老師吧?」

「哎呀,根姐,你說的是誰啊?」

「哎呀哎呀。不是有個老師在看守無主墓地嘛,就是那個留著一頭奇怪髮型的老師。」根做了一個兩手垂在面前的動作。

「幽見老師?討厭啊根姐,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因為那位老師,不是說能跟鬼說話嗎。那把魂召回來什麼的不是小事一樁?」

根煽動著桃說,但是桃是不會著了她的道的。

「幽見老師確實是有異能的。但是根姐啊,那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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