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我坐在招待所會議室的無人問津但不甘寂寞,稍微一動便吱吱呀呀亂叫的木椅上,惡狠狠地盯著隔桌對坐的妻子、小余和先嫵三個人,鼻子里一會兒哼冷氣一會兒哼熱氣。

「你們就瞞著我吧!你們就都瞞著我吧!先嫵的身份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還白白懷疑她半天,我琢磨點事情容易么,你們還故意浪費我的寶貴時間!郭教授口風也夠厲害的,硬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顯露出來,我還真以為你是他的助手呢!」

她們三人看看我,又彼此對望,忽然哈哈大笑,一股無名怒火跟岩漿一樣竄上頭來。

「你們什麼意思?!」

「哈哈,其實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她是西安市警局派來追查文物走私案的卧底,發現她身份的功勞,還要記在你的頭上啊。」

「跟我有什麼關係?少拿這個來安慰收買我!」

「可不能這麼說嘛,現在已經清楚了,王國寶每次託名來這裡,都是為了跟崔強接頭,把收上來的珍貴文物交給他。」

「這個不早告訴我了么?」我不屑地哼道,「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啊,拿我已經知道的事情來哄我?崔強是國外一個文物走私團伙設在西安的代理人,本來他和王國寶裝得互不認識,然後借口攝影或者遊玩,在深山野嶺中完成交易。可是,這次砸鍋了。」

「為什麼會砸鍋呢?」妻子擠著眼睛問我。

「因為第一,先嫵和小余總跟著王國寶,而那個Lina因為對崔強一見鍾情,所以也總是偷偷跟著他,搞得他倆根本沒有交易的時機啊。」

「哈哈,算你聰明,不過你要是這麼說,小余和先嫵心裡就不痛快了。」

「就是就是,」小余使勁翻著白眼看我,「我們可都是職業警察,跟蹤技術高超的,怎麼會輕易被那個肥豬似的王國寶發現呢?你這樣說,分明是瞧不起我們!」

「呵呵,其實最重要的是,他們準備進行交易的時候,被寧嫂誤打誤撞到了,所以王國寶想殺害寧嫂滅口。」

「難怪!我明白了!我那天跟樋口去斤竹嶺聽見的槍聲就是王國寶朝寧嫂開的槍……」

「然後我為了救寧嫂,就在對面的隱蔽處開槍恐嚇他們。」先嫵說。

「所以才有兩聲槍響,但是一顆子彈在東,一顆子彈在西的結果。」

「正解!」小余插話說,「而我那時候也正按照安排跟蹤王國寶,當然就發現了先嫵,看她開槍的姿勢和動作就是專業警校的高材生。於是我就接近她,互相確認了身份,隨後就告訴了沈諭。」

「啊,我說怎麼那天看見你跟先嫵從天坑裡面上來呢。」我恍然大悟道,「敢情是都瞞著我啊!——那Lina中的槍是誰開的呢?她怎麼說是自傷?她有槍么?」

「當然沒有!」先嫵斬釘截鐵地說,「因為她總跟著崔強,崔強想恫嚇或者除掉她才開槍的。當然,後期一直都是小余在暗中保護著她。」

「總算沒有白來,終於把這個犯罪團伙的兩個首犯抓住了。」先嫵笑著說。

「可是,我們的案子還沒有破呢!那個古石板離奇失蹤案,也是他們搞出來的么?還有,他們為什麼要殺徐源和趙景騫的兒子?還有為什麼趙景騫要殺徐源?還有,誰是阮家遺留下來的孩子?」

「別急別急,你老婆正讓老馬去把招待所里的人都請來,一會兒就是揭開真相的時候了。」

老馬興沖沖地推開門,小余故意使勁發出吸溜鼻子的聲音說:「馬所長,你難道連早飯都要喝酒么?」

馬所長容顏紅潤得不亞於祖國的花朵,他呵呵笑道:「喝酒才能有精力工作啊。余領導,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話,不就是警告我破了案子就必須戒酒么?可是現在只抓住了兩個走私犯,但他們抵死都不承認信號站偷盜古石板的事情是他們做的。所以,案子還算沒有破吧?我現在按照領導的吩咐,把所有的嫌疑人都叫到樓下食堂去集合了。你看,是一個個審,還是怎麼辦?」

「他們現在是干係人,不是嫌疑人。」小余糾正他的錯誤說,「這也不是審案,是調查情況。」

「順便指出真相。」妻子有點自負地補充道。

大師傅似乎對於這麼多人在非吃飯時間霸佔食堂相當不滿,他氣呼呼地向馬所長和柳村長抗議說這地是自己剛剛打掃過的,如果再給弄亂的話,午飯時誰也不許亂喊地臟。

樋口看見我進門,朝我使勁忽閃著大眼睛,示意我過去。我看看妻子正在興奮地跟先嫵談著什麼,便趁她不備趕緊朝樋口那邊溜過去。

「言Kun,把人們都叫出來,這是要做什麼?我聽說趙老師因為想殺害徐源被抓走了,是么?」

「對,可是,他為什麼要殺徐源呢?」我搖搖頭說。

「言Kun,你不覺得很怪么?他的兒子趙滔和徐源都躺在山溝里,現在他又要去殺徐源。」

「確實奇怪,」我點著頭說,「你是怎麼想的呢?」

「呵呵,你說,他是不是要為兒子報仇?如果是徐源和趙滔因為某種事情爭執起來,徐源失手打死了趙滔,然後自己製造出被人襲擊的假象呢?」

「嗯,有道理。可是你還記得當時趙景騫領我們去山谷的狀態么?」

「當然記得啦。他很焦急,很心不在肚子里的樣子……好像是故意想把我們引到那裡去的。」

「可是他為什麼要領我們去呢?如果他要知道在那裡會發現自己兒子的屍體,還會是那種狀態么?你想想他發現兒子屍體時的表情是多驚詫啊。」

「你倆討論得很熱烈呀!」妻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身邊,她交叉雙手環抱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說。

「哎呀!」樋口的臉一下子被嚇得面無血色,她趕緊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說,「沈小姐,你好!我只是和言K……言先生討論一下趙老師的殺人事件。」

「別討論了,趕緊就座吧,一會兒我告訴你們……言桄,你是想和Youko小姐坐在一起呢?還想和芽兒小姐?」

「你說什麼呀說——哎,芽兒怎麼沒來?」

「看看,叫得多親熱啊……肉麻……」妻子白我一眼,朝小余走去。

柏芽兒的缺席使我心裡感到一絲不安,我沒有同妻子和先嫵坐在一起,而是選了個偏僻的角落,坐在了大師傅身邊。

我看到陳光輝扶著身體略顯虛弱的Lina坐下,自從Lina受到槍擊,陳光輝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後,他倆的關係好像親密了許多。我這兩天經常看到陳光輝陪著她一起散步,兩人臉上的表情也從最初的尷尬轉向自然和釋懷。我真為他們能擺脫各自愛情的陰霾而由衷地高興。

郭教授時而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看看Lina,我還記得當初Lina用芒刺尖銳的話語不斷得罪人時,郭教授依然毫不覺察自己女兒性格中的缺陷。或許在父母眼裡,兒女總歸是他們最疼愛、最中意、最難以割捨的人吧?自己的孩子在他們眼中總是最完美的人,最可親的人。父母甘願忽略孩子的缺點,甚至於對孩子能傾註上非理性的愛吧?

樋口也蜷在一個角落裡,趴在桌子上,孤零零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機掛墜。我不知道她遠離父母和家人,千里迢迢跑到異國他鄉來,她怎麼會不想家,不想父母呢?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心酸,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跟我坐在一起。

樋口害怕地望望妻子,然後高高興興地沖我這邊跑了過來,蹦蹦跳跳地坐我身邊,對妻子做鬼臉嘿嘿傻笑。

我看見妻子也忍不住笑了。

馬所長有點著急地看看錶,對柳村長耳語了幾句什麼,柳村長趕緊點點頭走出去。我們又在安靜和緊張中度過了半個小時後,食堂門口終於又出現了幾個人。

柏芽兒扶著連受幾次折騰,已然精疲力竭的寧嫂走了進來。妻子連忙起來,扶著寧嫂坐在自己身邊的座位上。柳村長帶著眼圈黧黑,面貌瘦長憔悴的寧工程師和低眉順目,頭髮髒亂,眼睛小而猥瑣的吳大器走了進來。

馬所長看見他們坐下,站起來哈哈大笑道:「人現在都來齊了,這樣,我們請北京來的余領導和西安來的先領導給大家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老馬,你又喝多了吧?」小余不滿地瞪著他說,「這不是要開什麼表彰大會,是在查案子,今天的主角也不是我這些有公職的人,而且我們局的顧問沈大小姐。沈大小姐,你也別客氣了,趕快開始吧。」

妻子裝模作樣地站起來笑笑說:「其實自從崔強和王國寶被抓起來之後,案子到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如果沒有走私團伙這條旁枝的一葉障目,我們恐怕早一覽眾山小了。

「這麼說大家可能有些不服氣,可事情就是這樣。雖然這裡從幾年前就發生了一系列的案子,但是如果沒有重疊和交錯,其實真相十分簡單。

「大家小時候可能都學過庖丁解牛的故事,對這些古文言桄可能更加熟悉。但是我也知道,庖丁之所以在國王面前表演解牛的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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