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照七罪 西江夜

我被噩夢驚醒,發現額前不知何時滲出一層冷汗。我拭去汗珠,抬頭看看窗帘上已是一片光明,看來時間已經不早了。

我剛準備下床,忽然聽到外面有輕輕的敲門聲。

「誰?」我雖然已經醒來,但意識還殘留在尚未消失的余夢之中,只是輕輕問道。

屋外沒有人回答,仍舊是有節奏地「嗒-嗒嗒-嗒」敲了四聲門。

「Who''s there?(誰在那裡?)」我意識到什麼,換用英語大聲喊問道。令人奇怪的是,那神秘的敲門聲忽然倏地消失了。我警覺地立刻從床上彈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門邊猛地將門打開。

門外傳來一聲尖叫,一位棕色頭髮,身材高挑的外國女生站在走廊的對面目瞪口呆地瞪著我,厲聲叫個不停。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白色平腳內褲,一時間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嘴裡不聽使喚地用英語問她是不是剛才敲我房間門了。

「不,我剛起床開門。」她用英語答道,「你是凱若的中國朋友么?」

「是,我叫言,你好……」我應付一句,慌慌忙忙地準備退進屋裡。

「我是莉維亞。」她看到我驚悸不已的樣子不禁失聲笑了。可我管不了那麼多,急匆匆緊跑回屋裡,順便把她那句「早上好」的問候「砰」地關在門外。

我退回屋裡,猶自窘得手足無措,正在這時手機解圍一樣響了,我看一眼,是凱若打來的電話。

「哈啰,言,醒了沒有,該吃早飯了。對了,早上謝默斯帶著那隻犀牛角到了,晚上我們就可以乘船去長江上照怪物了。你正好下來,人員都到齊了,我給你介紹一下。」

「好的。對了,凱若,你剛才沒有來敲我的門吧?」

「沒有啊,我一直都在二樓,起床後還從來沒有去過三樓呢。是不是又有人敲錯門了?」

「經常有人敲錯門么?」

「難免,你看看自己的房間號就知道了。這棟樓的房間號都用中國的甲乙丙丁排列的,這些個老外對方塊字總識別不清嘛!我吃飯時可以幫你問問是哪個文盲又敲錯門了。我們在一樓西走廊盡頭的餐廳吃飯,你快點下來吧。」

「原來是這樣。好的,我馬上下去。」我掛掉電話,急忙穿上衣服,匆匆洗漱完畢,拉開房門就往外走。沒想到的是,當我開門的那一剎那,一張紙片忽然從門上微小的縫隙中飄落下來。

我驚異地將它撿起來,這是一張從複印紙上裁下的小條,紙上列印著幾行英文詩,翻譯過來就是:

「七宗死罪,罪不可逃。汝為見證,報在今宵。」

我舉起這張紙條仔細審度著——一張平淡無奇的複印紙,任何地方都可以買到;列印的字體是加粗的泰晤士新羅馬,看上去是噴墨印表機的作品,除了那首陰森的恐嚇詩外,一切似乎都平淡無奇。

可是,這張紙條又是什麼時候塞到門沿上方的呢?剛才聽到怪異敲門聲的時候我曾經猛地拉開門,照這個力度,如果那時有紙條的話,它應該立刻被晃地飄飛下來。所以,放置紙條的時間,只能是我退回到屋裡之後。但放紙條的人和前面的敲門聲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邊思索邊走出屋子。

走廊很窄,所有的八個房間都分兩行排列在樓梯左側。我看看自己的門牌,上面寫著「三乙」兩個漢字,我的左右兩邊分別是「三丙」和「三甲」,「三丙」的左側是「三丁」。甲乙丙丁房間分別對應著戊己庚辛四個屋子,剛才我忽然開門嚇到的莉維亞,就是住在我對面的「三己」房裡。看來要查明偷偷敲我的門和放上紙條的人,還要首先弄清每個人居住的房間才行。

但是,那紙條上寫的恐嚇詩句,究竟是惡作劇,還是謀殺啟事呢?這裡真有什麼狂熱的宗教極端分子么?

我沉思著往樓下走去,忽然手機有簡訊響聲,掏出一看,竟然是妻子發過來的:「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有信號鎮子,你在家做什麼呢?沒有私自同別人女人外出吧?給我老實點!」

我誠惶誠恐,趕緊回過去:「別鬧了,我在家胡吃胡睡,眼看都變成豬了。」

妻子沒有回過來,我猜她那邊手機信號估計又斷了。我從三樓下到底層,忽然發現一個皮膚白皙,眉毛細挑,長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睛和兩個若隱若現小酒渦的女孩站在一層大廳里。她正咬著右手的拇指,皺著眉頭,看樣子是在做什麼決定。

我想到凱若說的他們團中有華裔的事情,心想這必然是其中之一,於是忙用英語問候。那女孩卻不回答,直愣愣看著我,半晌才說了句:「你會說中國話么?」

「你是中國人?」我訝異地問道。

「對啊!這座樓是我們家開的私人旅館,那個趙姨就是我媽媽。你是誰?也是中國人?」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座氣派的中式樓閣原來是一處別出心裁的旅館,連忙點頭說:「我是那個美國旅遊團里凱若的朋友,她邀請我來的。放心,我是中國人,會講漢語的哈哈。」

「啊,是那個長得像漢族人的凱若么?沒意思,都看不出她是外國人來。」

「這個有什麼區別么?」聽她用不屑的語氣說我的朋友,我明顯有些不悅。

「外國人多有氣派啊!」她嘴裡一副崇拜的語氣,「對了,我想問問你,用英語說『無論你怎樣想都沒關係,我永遠在等你』該怎麼說?能把發音用漢字給我寫在這張紙上么?」

她嘻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套紙筆來遞給我,我無奈地幫她寫了出來,遞給她問:「對了,這個旅館裡是不是有噴墨印表機呢?」

「有啊!緊挨餐廳就有一間商務室,有一台電腦可以免費提供上網和列印的——只要你不是列印長篇小說。」

「原來如此!」我長吁一口氣說。

「言,你怎麼還在這裡!大家都在等你呢!」凱若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走廊西側餐廳的門口,朝我這邊大聲喊道。

我趕緊應聲跑了過去,凱若看著我呵呵笑道:「又在搭訕小姑娘?」

「哪裡有!」我滿臉通紅地抗議道。

餐廳是把一樓西側的兩個房間連同走廊打通連接起來的,加上只有我們幾個人吃飯,因此顯得異常空曠。我隨凱若走進餐廳的時候,發現坐在那裡的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

「大家好!這是我的朋友言。」凱若有點興奮地把我拉到餐座旁邊介紹著,「言,這就是羅科,這次活動的組織者。他也是一個大型網路社區的策劃主管,深具設計活動的能力。」

正如凱若之前所說,羅科是一個有著褐色皮膚的精力充沛的人,他禮貌地跟我握握手,說了句「歡迎來到我們這個團隊」,然後帶著笑容坐下。

「這位是謝默斯,他的外公是華人,所以家裡有著不少中國來的珍寶。這次活動所用的犀牛角也是他捐助的,他剛剛從美國趕來。」

謝默斯長著東方人的黑眼睛和五官,但頭髮又黃又細,幾乎像絨毛一陽敷在腦袋上,他身材瘦長,再加上還沒有倒過時差,所以站起來搖搖擺擺,簡直就像一根在寒風中晃動的小枯樹。

「言,你好!哦,恕我無禮,我太累了!該死的航班在東京轉機被暴雨耽擱了,我到北京後又看不懂漢字。一切都混亂不已,我就像一條跑進斑馬群里的狗似的亂竄!哦,原諒我,我話太多了!我想吃完飯後好好睡上一覺。」

謝默斯有氣無力地跟我握握手坐下,看樣子上眼皮都要砸到地上去了。換作是我,早一個人躲房間里呼呼大睡,才不管什麼早餐呢。

「泰威思,你好!這位是我的朋友言桄。——言,這是泰威思,我們團的勇士。泰威思以前在海軍服役,現在是棒球教練。」

泰威思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魁梧的白人,他渾身凸著大大小小的肌肉塊。肉塊布滿著全身,彷彿都要長到嘴唇上去了一樣。他伸出自己長毛的巨型「熊掌」跟我握了一下,乾巴巴說了句「早上好」,然後冷冷地坐下。

我有些尷尬地隨凱若走到下一個座位旁邊,那裡坐著一位我今天早上剛認識的年輕女孩。

「莉薇婭,這是……」

莉薇婭大方地朝我點點頭微笑著說:「我和言早已經認識了。很高興認識你,我也有中國血統,我是醫生。」

凱若用「夠快的啊」的眼光調侃著看我一眼,我滿臉通紅地沖莉薇婭點點頭。

莉薇婭旁邊坐著一個神經兮兮、蓬鬆頭髮的老女人,自從我走進屋裡後她就一直似乎在翻著自己的手袋找東西。當然,當我走到她身邊的時候也依然如故。

「琺琺拉,你好!什麼東西又不見了么?言,這是琺琺拉,她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東亞史教授,也是我們探險團隊的靈魂人物。」

「哦,你好,言!你看,我的記憶估計真的不行了,現在找個東西比探究失蹤的北京人頭蓋骨還難!原諒我總是這麼慌慌張張的樣子。可是,凱若,我昨天明明把一把瑞士小刀放在這裡了,我還要用它的!哎呀,我的蔻丹油也不見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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