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 憤怒

「我穩住自己,仔細上前再看一眼歪坐在紅木沙發上的人。沒錯,他已經死了。他背朝著門,右後側頭部已被我砸得血肉模糊,頭上戴的帽子也掉了下來。哈哈,曾經那麼冷漠的一個人,不管對親戚還是朋友都做得那麼絕情的一個人,他的頭骨原來比燈籠紙還薄……」

熊雄揉揉自己的黑眼圈,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林瑛毫不理睬地等他笑完,又慢慢啜兩口茶,這才懶洋洋地開口問:「你是用什麼砸到他的,又為什麼殺他?」

她「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手段果然有效,方才還猖獗的熊雄被她這樣一撂,也老實了不少,但他還是帶著一絲囂張說:「我推開他家房門,發現沒鎖,進去後就發現他背著門口坐著看書,老天有眼,這正好給我下手的機會啊。我先質問他為什麼要開除我,還開除我母親!他保持一貫牛哄哄的樣子,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理都不理。我當時就怒火中燒,借著酒勁抄起身邊的一個木凳就朝他背後砸過去。他哼都不哼就頭往旁邊一歪,死了,完蛋了,哈哈……」

「你想笑么?那儘管笑個夠,正好我們也要吃午飯了,聽著笑聲總比聽著哭聲下飯吧?哈哈。」林瑛招招手,警員趕緊把剛叫來的快餐盒飯送到審訊室里。

「喂喂,老蕭,嘗嘗這帶魚,夠味兒……小余,你還喝可樂,小心發胖啊……小王,別忙著整理筆錄了,來來,吃飯要緊——咦,我說熊雄,你怎麼不笑了,接著笑啊,我們等著呢!」

坐在對面的熊雄被氣得臉色鐵青,他大喊一聲:「你們不要玩老子了好不好?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這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告訴你,現在還有別人跟你爭著說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呢!這世道邪了門兒了,買房一窩蜂,炒股一窩蜂,連同一個案子都一窩蜂爭著說自己是兇手。唉,你說大家要覺悟這麼高,要我們這些警察幹什麼?」

「誰跟我爭?誰跟我爭?人就是我殺的,老子雖然姓熊,但不是狗熊!我去他家的時候下大雪,我的腳印你們沒有發現么?」

「你如果想承擔罪名,就最好把情緒穩定下來,安安靜靜把經過講述一遍,你餓不餓?」

熊雄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來,他點點頭說:「給我一支煙吧。」

「死者駱彤是我的舅舅,他早年倒騰鋼材發了財,現在開著一家貿易公司。但他當年發家多虧我父親提攜,那時候我爸是一家鋼材市場的副經理,沒少幫這孫子!可後來父親不幸早逝,成了大款的駱彤立刻對我家頤指氣使,連對我母親也是這德性,要知道那可是他的親姐姐啊。他讓我在他公司當保衛處主任,讓我媽當財務副經理,還覺得是我們恩人似的,整天呼來喚去,連狗都不如,有時候半夜一個電話也得讓你爬起來乖乖過去!我們娘兒倆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結果前些日子,這孫子又要搞什麼員工評估,我平時脾氣不好,工作又是得罪人的崗位,你說說能得到好評么?就這樣我就被他一句話打發了,你說說,這樣公平嗎?我當時就被氣瘋了,衝進他辦公室理論,結果這孫子張嘴來一句:不想幹了是吧?那你娘兒倆都收拾收拾走吧,養你們這麼多年,學會咬人了!你說可氣不可氣!你說該殺不該殺!」

「然後呢?別一口一個『這孫子』的,好歹也是你舅舅。」

「舅舅?狗屁舅舅!然後?我看見我媽在偷偷抹眼淚,她瞅見我還強裝笑臉。我心裡那叫一個難受啊!我就跑出去一個人喝了一晚上悶酒,越喝越來氣,就踩著大學踉踉蹌蹌地衝到了他家,想再讓他說個明白,結果就出現了剛才我說的那一幕……」

「我明白了,小王,把他帶回拘留的地方去!」

「等等,你們還沒有告訴我,另一個跟我爭著想當兇手的人是誰?」

「還能有誰,她就是你的母親駱丹。」

「你們搞錯了!你們真的搞錯了!她一定是在維護我!我殺人之後酒勁兒沒醒,搖搖晃晃回到家裡,對我媽說了殺人的情況就睡著了。她一定是怕你們判我刑才這樣說的,她是心疼兒子!你們要明白,我才是兇手!我才是!」

妻子笑吟吟地看著林瑛問:「怎麼?有這麼多招供的了,聽說前幾天嫌疑人也確定了啊?怎麼案子還沒有頭緒?」

林瑛嘆口氣說:「有頭緒的話還來找你啊?招供的確實不少,可法醫鑒定結果跟他們所說的都不一致啊!法醫判定死者的遇害時間是在下雪之前,是頭部受了某種方形鈍物的砸擊而死的。經過我們仔細的檢查,果然發現書桌上少了一方硯台。死者駱彤一個人生活,喜好書法。家裡面本來有一個小保姆,可遇害前兩天剛被辭退。本來按照熊雄的暴脾氣和動機,殺人是很正常的,但是他說的用椅子砸死駱彤的情況根本不成立。駱彤身上確實有椅子的砸痕,不過能判斷出,那是死後受創的。況且,熊雄在雪地里留下了來和去腳印,這與死者死亡時間不符。死者死亡時間是在昨天晚上10點到12點之間,而據居住小區的保安反映,他那天晚上10點半曾開著自己的『沃爾沃』汽車急匆匆出去,而在11點半才開車回來。這個情況幫了我們大忙,也可以把兇殺時間縮短到從11點半到12點這半小時之內了。我們也想詢問一些有沒有步行的人進入小區的紀錄,但你也知道,小區保安一般只關心車輛,對步行的人很少注意,所以這方面調查至今毫無進展。

「雪是從1點半之後才始下,三點半左右才停。按照對現場遺留下來的熊雄腳印被雪掩埋程度判斷,他是在2點左右到達駱家並不就離開的。對現場指紋的勘測來看,所殘留指紋的位置和他的描述大致相同。所以我們可以判斷,熊雄走進駱家的時候,駱彤已經死了。他當時醉得厲害,扔過椅子之後,駱彤的屍體歪倒,所以他下意識地認為人是自己殺的。」

「那他的母親呢?」

「唉,他母親就更別說了,至今還一口咬定是自己殺的。她在雪地里留下腳印的時間還要往後,可以推測出她去弟弟家的時候是在半夜3點左右。她堅持說是自己用一把匕首將弟弟駱彤刺死的,還把兇器提供給了我們。沒錯,上面確實有她的指紋,也有駱彤的血跡,但經過檢驗,駱彤身上的兩處刀傷都是死後所刺,而且從刀傷深度和位置來看並不致命。所以嘛,駱丹估計是聽到兒子回家說殺了弟弟,就連夜到了那裡,往弟弟的屍體上補上兩刀,好給兒子頂罪。

「熊家居住的小區是那種老式住宅樓,門口沒有保安把守。但是從當晚電梯錄像中可以看見駱丹在11點40分攙扶著醉醺醺的兒子回家的,他家到駱彤別墅開車至少要半個小時,所以肯定沒有作案時間。然後在1點半鐘的時候,醉意未消的熊雄晃晃蕩盪坐電梯下去;2點半時,駱丹急急忙忙披衣出去。這正好和母子二人到駱彤家的時間互相吻合。」

「駱丹跟我們說了一下那晚之前的情況。由於駱彤將他們母子二人開除,熊雄便十分不忿。那晚上晚飯也沒有回家吃,駱丹便開著自家的『捷達』車到處找他。熊雄一般在家附近的狗肉館喝酒,她去了之後,狗肉館的夥計說他剛喝了不少,一個人走了。駱丹給熊雄打電話,不料這小子關機。沒辦法,她繼續滿城尋找兒子,最後終於在11點左右於一家酒吧找到了兒子,大罵他一頓拉他回家。我們去那間酒吧核實了一下,熊雄的確在10點半之後就在那裡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還叫囂著去殺舅舅。但駱丹還是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殺的,和兒子無關。」

妻子有點感動地說:「母子情深啊,兒行千里母還擔憂呢!何況是吃官司!」

「不過那個熊雄可真人如其名,從對他的調查來看,此人無疑是一個麻煩製造者。他脾氣火爆,剛烈易怒,尤其還特愛喝酒,酒壯怒火,屢次惹事。母親駱丹是個性情溫柔軟弱的人,到處給兒子當消防隊員,真是不容易啊!從這點來說,熊雄的舅舅找個借口開除他,也不足為奇。這次的事情,相信對他來說,也是一個莫大的教訓。

「此外,現場還發現了一大堆人的指紋。不過別墅區門口值班保安提供的線索更加有用,我們很快就鎖定了一個分量十足的嫌疑人,那就是死者的情人郎珊。據保安講,她在那天晚上10點半左右開著自己的綠色『標緻206』進入小區,在12點鐘離開。可見死者遇害的那段時間之內,她正好在他的別墅裡面。」

「這樣子已經很明白啦。不但時間吻合,而且嘛,情人這種關係,往往是最能產生出乎意料的結局的。」

「你先別急,聽我說嘛!聽到這個情況後,我們就飛快趕赴郎珊所在的『清水城』小區去了解情況。他們也說郎珊的車確實是在12點半回來的,這樣正好在時間上能同駱家別墅區保安的話呼應上,而且郎珊的死亡時間也在凌晨1點到3點之間。我們當時也等不及了,直接坐電梯上去敲郎家的門。誰知道敲了半天都沒人開,我隔著貓眼望了一下,裡面黑洞洞的;把鼻子貼在門縫嗅嗅,竟然有一股血腥味兒!」

「要不怎麼做偵緝隊長呢,有了你警犬都省了。」妻子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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