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 驕傲

我和浦瑩在傑斯汀餐廳的包廂中隔桌對坐,搖曳的燭影映照著桌上閃亮的刀叉、考究的盤具以及高腳杯中蕩漾著的木桐堡干紅,再配上娓娓放出的法國情歌天后Helene Segara唱的Encore une fois(《前緣重續》),即便剛才大餐有些肥膩,我的心也被她營造出來的細膩氣氛一下子攫住,不由自主地飄飛回學生時代和她在一起短暫的日子。

她的眼神依然像以前一樣冷峻和傲氣凌人。而我也如過去一樣,每次看到她寒冽的表情時,總是渾身不得自在。就這樣,我倆在吃飯時始終不咸不淡地講著話,而我也不免頻頻猜度她約我出來的目的——雖然好久沒有見面,但她是我們每次同學會上必談的話題,我也知道她開辦的演藝經紀公司正蒸蒸日上,而以她的性格,決不會無事生非約我出來相見的。

「約我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終於忍不住問。

「你還不了解我的脾氣,一切事務,盡在我把握之中,能有什麼事?就是想你了,想見見,不可以?聽說你老婆夠厲害嘛,把老奸巨滑的聞廷緒同學也抓進監獄了?」

「你可千萬別委託她幫忙啊!」我趕緊苦口婆心地勸誡道,「最近我們遇上的幾個委託人,不是自作聰明被捕,就是牽連出妻子兒女的案子,搞得人家都總結出規律了,說凡是我們的委託人,肯定多多少少有犯罪的嫌疑。」

她哈哈大笑,把杯子里的紅酒一口飲盡,旁邊的gar(法語:男孩,法式餐廳對男侍者的稱呼)趕緊風度翩翩地給她斟上,她拿起餐巾拭拭嘴角說:「喂,還記得我的名言?」

「怎麼會忘?咱倆分手時你說過的,『我相信上帝是不公平的,因為他只偏愛我一個人』,對不對?」

「不是這句。」她自負地瞟著我。

「『除我之外,世界上的一切人物皆是渣滓。』」我想了想,又複述道。

「沒錯,你的腦子還算好使。」她笑了。

「這麼令人反胃的話,終生難忘啊——現在依然這麼認為?」我也笑了。

「依然這麼認為。」她把杯中的酒再次飲盡,淡淡說道,「除我,都是渣滓,也包括你。」

「你呀,臭脾氣真是亘古不變。不過我不得不佩服你的頭腦,大學時候把英語八級、日語一級、法語四級、德語六級居然過了個遍,簡直是神一般的人物,我確實完全配不上你。不過話說回來,你的壞脾氣應該改改了,跟我這麼說無所謂,跟別人難免引來忌恨。」

「去他的忌恨,別忘了,世界因我而轉。來,為這個為我轉動的大個兒地球,干一杯。」

我也舉起杯子,杯與杯相碰,發出清脆的碎裂般聲音,我看她把酒喝完,也一飲而盡。

「快說吧,找我出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再次問道。

「我和你老婆相比,究竟誰聰明?」她也再次岔開話題。

「不同的風格,你是用強力控制事物,她是能深入人心,引導你不自覺按照她的思路走。」

「所以聞廷緒這個自作聰明的傢伙,活該有此下場!真想有機會同你老婆一決高下!其實我這次找你,不是想讓你老婆幫忙,而是想讓你。我早說過,除我之外,儘是渣滓。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利用我的聰明才智控制利用了許多渣滓作為墊腳石,這才一路飛升。」她的臉紅彤彤的,顯然帶著一絲醉意說,「正是因為有你們這麼多loser(失敗者),我才有今天的地位和身份,但是你們這些傢伙被我拋棄後總會不服我的天資聰穎,會嫉妒我、怨恨我,甚至竟然想報復我——不錯,最近這些日子,我遭遇了好幾次意外,我明白是有人想謀害我……

「兩周前的一晚我心情不爽,就和幾個朋友去泡吧,因為喝得有些多,就想打車回家。那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了,當我在路邊等車時,猛然間一輛黑色汽車連前燈都沒打就朝我直衝過來,幸虧我身手矯捷跳到了一邊。那輛車呼嘯著從我身邊飛馳過去,我那時酒勁被驚得醒了一半,趕緊借著路燈光看了一下那輛車,居然發現後面的車牌被遮上了!

「這件事情剛過去沒兩天,我一天晚上忽然被噩夢驚醒——說實話這真是上帝對我一人的恩佑,你們這些個渣滓享受不到的——然後在寧靜的夜裡就嗅到一股淡淡的煤氣味。我一骨碌爬起來,跑到廚房裡,果然聽到嘶嘶的煤氣聲。我急忙打開窗子,叫醒一樓的保姆朱姨和助手貝麗,她們趕緊關掉煤氣總閥,然後報了警。警方檢查一遍,發現煤氣表附近被人裝了一個小的裝置,它會在一定時間之後自動打開,泄漏煤氣。我詢問朱姨,她說白天我在外面的時候,有兩個人說是煤氣公司檢修管道的人進來過,在廚房鼓搗一番就走了。我大罵她一頓,她真是豬腦子!然後呢,那些笨蛋警察在我家守了兩天就走了,每次打電話他們都說正在調查情況,到現在還沒有結果!他們的腦容量真是比你的還少……」

「喂喂,」我究竟有些不舒服地打斷她的話說,「不用跟我相比吧?」

「你少打斷我的話好不好?上學時候就這種壞毛病!」她兇巴巴地瞪著我繼續說,「大前天,我和五個朋友——其實是什麼狗屁朋友,都是敗在我手下的一群loser罷了——我們一起聚會,席間我打開了一瓶Evian的礦泉水,嗅了一下就覺得氣味不對——你也知道我天生就有世界上最敏銳的鼻子——我於是就把那瓶水放到了包里,然後整整一頓飯借口胃疼,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回家之後,我叫朱姨抓來了一隻貓咪,然後喂它喝了那水,誰知道到了今天,那隻貓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大吃一驚,問朱姨要剩下的水,想送去檢驗一下,誰知道生著豬一般頭腦的她居然把它當垃圾扔掉了!

「這件事情讓我徹底警覺起來,回想以前的兩次遭遇,我才發現它們發生的時間也都是在同這五個人相聚之後——泡吧的那晚是和這幾個人一起去的,而冒充煤氣檢修的那天白天,也是這幾個人約我出去打橋牌!今天白天又和他們聚了一次,幸好至今還沒有出什麼事故。我忽然覺得不踏實,就想到了你。因為後天這五人中的一人要舉行一個假惺惺的慈善晚宴,我們其他人都在受邀之列,所以為了規避風險,我想讓你陪我去。」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讓我最放心的一個人,無論如何你都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我盡量申請一下吧,還不知道老婆同不同意。」

「別裝了,我早打聽到你老婆外出辦案,和警局的幾個人出差了,一星期都回不來,所以今天才約你的。我早說過,一切都在我把握之中。」

「好吧,就幫你這個忙。」

「不是幫我忙,我也不會認為這是你對我的恩惠,我只是在利用你,明白么?」她高興地咧嘴笑了。

「明白,但是拜託,你什麼時候說話嘴能不臭?」我也報以微笑,「能跟我簡單說說那幾個人的情況么?你為什麼認為他們要置你於死地?」

「廢話,因為他們都是被我踩過的渣滓嘛!」浦瑩依舊不改她盛氣凌人的語氣,「既然你問了,就給你稍微歸納一下。總體來說,他們大致分為三男兩女,別覺得我用『大致』這個詞奇怪,你也知道,演藝圈總有一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們。第一個是我原來的助手,叫米眉,聽這個名字別以為他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其實他是一個女里女氣的男人,說話動不動就翹個蘭花指什麼的,噁心得要命。當時請他做助理是因為看好他的人脈關係,後來將他手裡的資源搞到之後,我立刻就找個借口把他解僱了,搞得他現在都無人起用,連狗都不如。這個人一向口蜜腹劍,雖然還裝作是我跟屁蟲的樣子,但心底肯定恨透了我。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路子也廣,最擅長搞些個陰謀詭計,跟你沒法比……」

「別又跟我比好不好……」

「辛茜睿你知道吧?就是那個新出道不久,我們公司捧紅的歌星,這小妮子脾氣火爆得很,純粹一個男人婆。她剛紅了沒幾天,就想跟我談條件,上半年被我打入冷宮,還處於封殺階段呢。她走投無路,這些日子又拚命巴結我,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我,垃圾!我呢,是看不慣這種渣滓的,所以既然她得罪了我,就必死無疑,狗急了難免跳牆,要說想反咬我一口同歸於盡嘛,也有可能的。

「關莎莎也是大名鼎鼎,眾所周知的演員吧?咱們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紅了。誰知道這傢伙倚老賣老,去年居然敢當面批評我。結果呢,哈哈,不錯,網上流傳的有關她的種種劣跡就是我授意透露的。現在這個人聲名狼藉,對我卑-躬-屈-膝,你說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傢伙,淪落到如今的田地,她對我能不恨之入骨么?

「還有一個老傢伙,就是我以前工作過公司的老總王寶寶,這個名字是不是聽起來令人反胃?沒錯,那傢伙真是人如其名,活寶一個!我從他公司帶走了一大批資源和人脈,現在他們已經被我壓得幾乎沒有活路了。最近他經常跑到我這邊來搖尾乞憐,我都懶得正眼瞧他。作為他來講,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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