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星期天下午兩點鐘,愛里安·丹哈姆·波弗爾特又坐在了她藏書館的那張大桌子旁的首席座位上。管樂隊和招待委員會還有社交集團董事長們經常在這裡聚會。這一回她的露面引起許多議論,這次會議到底是以她過去的權威招開的呢,還是她確實還有能力招集並控制它?兩周前,她曾是風姿綽約,生氣勃勃,充滿了生機。像所有有個二十歲兒子的婦女所追求的那樣。而今她那樣子連一個像樣點的破落者都不如了,渾身無力。語無倫次,肩也斜了,全身消瘦,浮腫的眼圈包圍著那半死不活的眼睛。這一切都表明她已不可救藥,只是等待末日來臨了。

其他就座者都按前兩次位置排座,明顯不同的只是特卡姆·福克斯坐在從前帕里·丹哈姆坐過的位子上。在福克斯和波弗爾特夫人之間是秘書威爾斯;他們的右邊是亨利·波弗爾特、海貝·黑絲和費里克斯·伯克;桌子的對面是卡奇、泰德里·基爾、迪格和戈爾達·吐沙爾。

波弗爾特夫人無精打采地環視了一圈。「我想,」她用一種董事會或委員會所沒有聽到過的調子說:「還是確切告訴你們為什麼要叫你們到這兒來的吧。福克斯先生昨天告訴我說警察要求他把小提琴轉交給他們作證據,他們幾乎不能弄到其他的什麼證據了,所以才要那東西。我叫他給他們,他不肯。」她有氣無力指了指在福克斯面前的小提琴盒子。她的嘴唇顫抖著,她花了好一陣子功夫才鎮靜下來。而後來又不行了,她咕噥著,用剛好能聽得見的聲音說,「讓他來告訴你們是怎麼回事吧。」

她略微輕鬆了一些,轉眼看著福克斯。那目光不再那麼消沉了。

福克斯向四周掃了一眼:「也許我所做的有點多餘,」他承認道,打開盒子,取出提琴,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但我感到我拿著這東西對你們諸位是負有責任的,並且我要履行我的職責。我告訴過警察,我只是作為一個代理人留著它的。在這裡我把它交還給它的集體所有者們。你們要麼自願把它交給警方,要麼你們就得迫使他們訴諸法律。」

費里克斯·伯克脫口而出:「我可以看一看它嗎?」

「當然。」福克斯把小提琴遞過去,放到波弗爾特和海貝的面前。伯克拿起來仔細看著,用指頭在琴身的弧形處撫摸著,突然撥了一下E弦,那輕微悲戚的聲音震動了桌子邊那些本來就已很緊張的人們的神經。多拉打了一個寒戰,迪格喝了起來,波弗爾特夫人用手巾捂住了嘴唇,戈爾達·吐沙爾生氣地說道:「去別那樣做!」

「請原諒。」伯克說著把小提琴放下了。

阿道夫·卡奇注視著福克斯,清了清喉嚨說:「假如警方把它當作謀殺案的罪證,他們就能夠把它拿走,是這樣嗎?」

「沒有這種必然性,卡奇先生,只要我們想把案子懸起來。這東西很貴,又容易碎,而且是我們的東西。我們可以提出正式的要求。」

卡奇聳了聳肩膀說:「在我看來,你本來沒必要把我們召集到這裡來,特別在這種情況下。對於波弗爾特夫人來說這實在是一個負擔。你只需用電話通知黑絲女士、莫布雷女士和我就行了。」

「當然,我可以那樣做。」福克斯轉而毫無笑容地盯著他。

「情況是複雜的,在你們作出怎樣處理小提琴的決定前,我不得不告訴你們一些別的事。我將告訴你們是誰殺害了簡·吐沙爾和帕里·丹哈姆。」

「其實,」卡奇挖苦道,「你完全可以等準備好了再告訴我們。」

「當然,我現在已經準備好了。」

一陣耳語、斥責聲過後,五雙眼睛全盯著他。海貝·黑絲扯了扯費里克斯·伯克的衣袖,他掙開了。波弗爾特夫人眼睛發直,模樣很獃滯。

「事情是這樣的,」福克斯娓娓地說道,「五天前我曾有一個——嗯,姑且管它叫強烈的懷疑吧——那就是那位兇手的身份問題。星期二晚上,也就是昨晚我聽到了一些事使我更加確信無疑。但是我無法證明,現在仍然不能,看來也沒有人能夠證明它了。因此,正像我說的,為了你們諸位可以明智地作出處理小提琴的決定,我要告訴你們我所知的情況。當然,你們在座的人當中已經有一位知道這情況了。」

「我們中的一位?」迪格低聲惡氣地咕噥著。

波弗爾特夫人正用她那雙紅腫的眼睛直盯著福克斯。

「我們中的一位?」多拉氣都喘不過來地說。

卡奇抱住雙臂說:「這真是一個令人厭惡的表演,江湖騙子的表演——」。

「我不那樣認為,」福克斯委婉地頂了一句,「在我看來,這種分析是極其符合情理的。這個曾經與你們握過手的人,是一個極其陰險狡猾的傢伙。甚至就是一時還不能把他提交給陪審團,我也認為你們諸位應該對他有所了解。特別是我認為吐沙爾小姐應該了解這一點。在某種意義上,她所受的欺騙比別人要更加徹底和更加殘忍。如果說曾經有人有理由指望同那傢伙做一筆大買賣的話,這個人就是吐沙爾小姐。可是她的代價之一就是她哥哥的死。她愛她的哥哥,吐沙爾小姐,是這樣嗎?難道你不愛你的哥哥簡嗎?」

「是的,我愛他。」戈爾達簡短地說道,「如果你能夠告訴我——」

「我這就告訴你。正是那傢伙設圈套使得你的哥哥自殺了,當他的陰謀得逞以後,他怕你懷疑他,就捎給你一張印有納粹符號的條子,但是這位捎字條的人卻不是一個納粹分子。」

「因為那個納粹符號寫錯了。它是逆時針而不是順時針的。」

戈爾達動了動嘴唇道:「那的確是一個納粹符號。也許你是從我的女佣人那兒得出這個觀點的吧?」

「不,我從你的女佣人那兒所得到的全部情況只是關於菲西先生的消息。正是這個使我找到了突破點。正是菲西先生殺害了你的哥哥。」

「你撒謊——」激烈的衝動使她有些失態,她的話頭一下斷了,但她並沒顯出慌亂,她的下巴微微揚起,目光集中在福克斯身上。

「我原以為,」福克斯冷靜地說,「你會否認你認識菲西先生。」

「我曾經否認過!現在仍然否認!我只是想說——你所說的都是假話!」

迪格脫口而出:「究竟誰是菲西先生?你說他就在我們當中?」

「我是這樣認為的。」福克斯向四周掃了一圈,「菲西先生的故事無論從哪兒開始講都行,他是經常拜訪吐沙爾女士公寓的常客,或者他曾經是。只要他一到那兒,他便不再是菲西先生。而變成了哈麗特·皮斯卡斯夫人了——請不要打斷我,吐沙爾女士!那沒有任何好處。如果你要吵鬧,我就把你推出去,以後再繼續講。如果我誹謗了你,你也可以這樣對付我。」

「我們所有的人都會這樣來收拾你的!」卡奇強調地聲稱,「因為你說我們在座的一位是菲西先生。而現在這位菲西又變成了皮斯卡斯夫人——我再重複一遍,這是一個滑稽的表演。」

「讓他繼續講,」波弗爾特夫人用權威人士的口氣說,「繼續吧,福克斯先生。」

「好吧。」福克斯重新開始道,「我最好先來解決這個表面上的矛盾。這只是表面的矛盾。菲西先生就在你們中間。他過分小心地掩蓋著他去拜訪吐沙爾小姐的形跡。他總是事先給她打電話,也許用的是公用電話,以便吐沙爾小姐可以支開她的女佣人,單獨留在屋裡。而他到某一個地方去,也許那是一間偽裝室——儘管警方還未能找到它——迅速把自己化妝成一個帶著吊哀面紗的婦女,乘上地鐵,然後又轉乘計程車,來到波爾頓公寓。在那兒,他用哈麗特·皮斯卡斯夫人的名義,長期租用了一套間。他在七樓下電梯,然後爬兩段樓梯,來到吐沙爾的公寓。這聽起來似乎很麻煩,然而,這樣一來似乎可以使他避免被指控為殺人兇手。當然,他並不是為了這個才如此周密計畫的,因為他未曾企圖謀殺任何人。他如此費心策劃只是為了使對吐沙爾小姐的拜訪一直在秘密中進行。」

迪格·佐里拉的喉嚨里發出一陣響。

福克斯看著他:「對不起,迪格。如果你想走的話你可以離開,要想別的可不行……讓我們繼續談菲西先生吧。他喜歡收藏那些精美的東西,他是一個瓷器鑒賞家。他也喜歡吐沙爾小姐。他從這所房子里拿走了那隻萬曆黑色長方形花瓶,把它帶到吐沙爾小姐的公寓並留在了那兒。他——」

「說謊。」戈爾達向他啐了一口。

「不,」福克斯說道,「我可不是個說謊的人,但我承認,以下的細節是推理出來的。這些事情都發生過,儘管推理可能不是那麼準確,吐沙爾小姐一直把這花瓶隱藏起來,只有菲西先生去那兒時才拿出來,因為她擔心,偶爾會被來訪者認出那正是在波弗爾特先生那兒被盜走的那隻花瓶。但由於不小心,一天迪格去訪問時看見了它。迪格認定那是吐沙爾偷來的,甚至在那以前他就曾懷疑過她的奢侈,並想方設法要弄清她的收入來源,結論卻是令人失望的,他所得知的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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